1.穷途末路
深夜,银星夜总会一片歌舞升平。突然,一阵叫骂声传来,两伙人走出夜总会的大门追逐打斗起来。其中一方清一色白衣蓝裤,是夜总会的内保。内保们有备而来,很快占了上风,另一方则四处逃散。
一名男子逃入一条小巷,后面一名内保紧追不舍。慌乱之中,男子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内保转瞬便冲到了男子身边,举起手中的钢管,地上的男子蜷缩着身体绝望地抱起了脑袋。
谁知内保的钢管并没有打下,他迟疑了一下,小声道:“走吧!”
男子爬起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这名内保刚转过身来,就见他们的头儿走了过来,他尴尬地叫了声:“队长。”
“你小子行啊,我招你来是干吗的?”话音未落,队长手中的铁管重重地砸在这名内保的胳膊上,“马上给我滚,工资全扣了!”
想不到工作会以这种让人无语的方式结束,但面对一个无仇无怨的陌生人,李有槐真的下不去手。李有槐在这家夜总会工作近两个月,马上就要发工资,这下可好,竟然一分钱也拿不到,更重要的是他手头已经没什么钱了,在冷漠的城市里,这可是要命的。
出租屋内,室友黄树森满脸不屑地对李有槐说:“最看不上你这种人,既然在夜总会做内保,有人来闹事,就该狠狠地打,你居然还把人放跑了,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活该!想当年,老子……”说到这儿,黄树森又把话咽了回去。
李有槐无言,或许是时运不济,自己不知道换过几份工作了,总是以狼狈的结局收场。李有槐活动了一下胳膊,痛得厉害,几乎抬不起来,万幸没有骨折,但几天休息是必须的。
李有槐对黄树森说:“黄哥,这个月的房租你先给我垫上,等我找到新工作尽快还你。”
“垫上?我都帮你垫两个月了。李有槐,人是要靠自己的,要不然你跟我干?你从最简单的干起,我可以教你点窍门。”
李有槐连忙摇头。
黄树森说:“不识好人心,我是看你老实才想帮你一把,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好好考虑一下吧。”
李有槐和黄树森曾是工友,合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房租均摊。后来,黄树森辞了工作,天天闷在房间里神神秘秘的,但日子却过得越来越阔绰。过了不久,李有槐终于知道了个大概,这黄树森原来是通过打虚假电话骗钱生活的。
或许是觉得李有槐老实,不会坏他的事,黄树森对他也不太避讳,并且几次流露出想拉他入伙的意思。李有槐虽说干过一些不光彩的工作,诸如给无良商家当托、给黑心老板加工假冒伪劣产品等,但赤裸裸的诈骗,他还做不出来。
自己手臂的伤需要休养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无奈,李有槐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父亲。不待李有槐说话,父亲便连珠炮一样说了起来,抱怨家里的活儿没人干,抱怨他有日子没汇钱了。末了,父亲告诉他:“你弟弟要买房结婚,务必要想办法帮他一把。”
李有槐苦笑了一声,挂了电话。本来希望家里能接济一下,暂时渡过这个难关,这下没指望了。也难怪,那人本就是他的继父。
2.被逼无奈
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黑洞一样将江水吸入,李有槐的挣扎显得十分徒劳,终于,他放弃了努力,任由漩涡将自己吸入,眼前的世界陷入黑暗之中。李有槐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原来是一场梦。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难道预示着自己只能屈服于命运?
“唉——”李有槐无奈地叹了口气,敲响了黄树森的门,“黄哥,给我一些号码吧。”
“想通了?这就对了,人要识时务,黄哥我也是为了你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前三个月,不管你弄到多少,都要分给我一半。”“行,就听你的。”李有槐答应了下来。
黄树森那里有分门别类的电话号码,都是从网上买到的,他会针对机主的身份特征采取不同的骗术。给李有槐的那一份资料,主要是老年人。黄树森认为过于复杂的骗术李有槐还应付不来,先给这些老年人打电话,开口不是叫爸就是叫妈,然后找个理由要钱即可。
直接装儿子或装孙子骗钱的手段源自日本,在国内并不怎么受骗子青睐,可能是不太适合中国国情吧,成功率也不高。李有槐硬着头皮拨了电话,由于紧张,他甚至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
几天下来毫无收获。黄树森不时骂骂咧咧,告诉李有槐说话要自然,一定不能心虚,号码打一次就作废了,一定要珍惜。黄树森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怎么才能不心虚呢?李有槐想到了自己的继父,他不是自己的爸爸,自己不是也叫了那么多年爸吗?于是,他决定干脆就把行骗对象直接当成自己的继父算了。
李有槐渐渐进入了角色,不再紧张,每天打电话,就像做一份普通的工作一般。但仍是毫无所获,这种低级骗术,在充满戒心的中国社会,实在难以奏效。黄树森不时给李有槐打打气。当然,黄树森有自己的打算,他需要一个可靠的同伙,另外,如果不能拉李有槐下水,他总觉得缺乏安全感。
有时,李有槐觉得自己就像在那个梦中一样,任由一个黑色的漩涡将自己吞噬,而这个漩涡会将他带往何处,他不敢去想。
3.首战告捷
终于,李有槐得手了一次。看着账户上多出的三千块钱,李有槐心里五味杂陈。但钱来得如此容易,还是让他心里有些激动。
黄树森不客气地分走了一半,李有槐也稍微犒赏了一下自己。但一天下来,李有槐总觉得心里很闷,完全高兴不起来。
傍晚,李有槐不由得又想起上午打的那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大爷,听李有槐叫爸之后,显得十分惊异,口中喃喃地重复着“儿子”,在李有槐说出要钱的理由之后,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便说尽快去银行转款。但这么快就收到汇款,李有槐还是有些意外。想起老人叫儿子时,声音中满含着震惊、苦楚,似有千言万语。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李有槐又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李有槐小心地叫了声“爸”,对面一阵沉默,隐约有抽泣之声,良久,对方说:“儿子,我已经八年没见到你了。”
李有槐心中一凛,很想知道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小心地应付着,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从电话里,李有槐知道了老人孤身一人,住在临市的郊区,刚查出晚期肺癌,恐怕活不久了,另外,眼睛还有严重的白内障,看东西模模糊糊的。老人知道自己的病没得治,不想在医院遭罪,只等大限来临。末了,老人说:“孩子,回来陪我几天吧。”
本来,李有槐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真的说有些在意,就是在意还能不能继续骗点钱,毕竟这唯一的一次成功极大地刺激了他的贪欲。但老人的话却在他的心头萦绕不去,甚至让他心神不宁。
李有槐把这事儿和黄树森说了,黄树森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呀!那还想啥,难得碰到一次机会,趁热打铁,再弄点呗!”
李有槐不置可否,他虽然也有进一步骗点钱的想法,但这并非是驱使他和老人联系的真正原因。到底为什么,现在他自己也说不清。
此后,李有槐又和老人通了几次电话,巧妙地套出了老人的姓名、地址及老人儿子的姓名等信息。实际上,与其说李有槐问话巧妙,倒不如说老人对他毫无戒心,不但有问必答,甚至有些话李有槐还没问,老人就已经说了。
眼看前期工作做得差不多,李有槐打算动身了。既然老人眼神不太好,又上了岁数,他应该可以糊弄过去,骗一票就走。实际上,还有一种力量驱使着他想去看一眼,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老人也好。
老人住在县郊的一处安置房里,李有槐很容易就找到了。抬手敲门,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是电话中的老人,李有槐心里顿觉忐忑,几乎想要逃跑。
门打开,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出现在李有槐面前,从老人的反应来看,眼睛的确有点问题。此刻,李有槐心里万分紧张,他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爸!”
老人更是吃惊,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抓住李有槐的肩膀,又滑向他的脸部,瞬间老泪纵横:“八年了,八年了啊!儿子啊,真的是你吗?你总算回来了!”
李有槐咬牙站定,任由老人抚摸起来。李有槐并没忘记此行的主要目的,不取得老人的信任,怎么才能进一步行骗呢?
老人拉着李有槐进屋。室内简朴,但不寒酸,收拾得也算干净。老人忙前忙后,又是泡茶又是洗水果,一边絮絮叨叨着这些年的思子之情,间或埋怨几句。
李有槐自是小心应付,唯唯诺诺。这种状态反倒使李有槐很快进入了角色,很自然地变得像老人的儿子一样。
老人带些任性的关心让李有槐有些不适应,同时又给他一种别样的、从未体会过的幸福感。本来打算骗点钱就离开,现在,李有槐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想住几天,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事情的顺利程度超出李有槐的想象。老人的眼睛不太好是一个方面,可能多年的思子之情让他的脑袋也有些糊涂吧。
李有槐看到了老人的诊断书,是癌症晚期。如此看来,老人很可能活不过今年了。不过,老人真正的儿子怎么不回家呢?李有槐十分想知道,但又无法发问,因为他现在就是以“儿子”的身份出现的。
小心地做了几天儿子,李有槐觉得自己该走了,这几天的儿子自然不能白当。李有槐对老人道:“爸,我明天要走了,外面还有事要办。还有上次撞伤人,人家说,钱……钱不太够,可能还要……五千块。我现在手头有点紧。”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儿子,你别着急,爸来想办法。”
次日,老人把一个信封递给了李有槐:“儿子,做错了事就要负责,作为男人要有担当,这样才能坦荡,否则会背一辈子的包袱。”
听了老人的话,李有槐心里哆嗦了一下,但他把心一横,还是接过了钱。走出很远,李有槐回头一看,老人还站在路口目送着他。想想老人已经是癌症晚期,李有槐顿觉一股罪恶感袭来,他连忙跑了几步,逃离了老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