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作为丝绸之路的起点,北临崔巍逶迤的邙岭,南对亘古耸黛的嵩山,素有“九州腹地”之称。
洛阳城,理所当然成为商贾云集,金碧辉煌的富庶之地,却也没有一日像今天这么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过。
从古城门一路向里,长街两旁整齐摆放着上百万盆竞相开放的牡丹花。“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自唐以来,牡丹之盛,莫过于洛阳,在洛阳城中见识牡丹花一点不奇怪。奇的是牡丹百种,每一种都千娇百媚,姿态万千,其中的“姚黄”、“魏紫”,名贵非常,被誉为牡丹的“王”和“后”,尤为人们所喜爱。而今日,绵延十里的花团锦绣,竟全部是万株挑一的“花中王后”魏紫牡丹。
一片光彩灼灼,紫气氤氲,任谁都无法不惊叹于这奢华无比的排场。围观的人们都敛气屏声,数万人竟无一人敢大声喧哗,他们只是久久注视古城门方向,像是要见证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正是春夏交接的时节,闷热让人不由口干舌燥起来。阵阵茶香从街边老榕树旁的简易茶寮飘来,没有浓郁芬芳的气味,可以透过汗臭和焦灼带给人们清新的凉爽。十几个摊开衣襟的虬髯汉子显然已经耐不住烦躁,撩开茶寮门口的青布帘子,鱼贯而入。小小的茶寮一时间被他们高大强壮的身躯挤得“水泄不通”。
“小荞姑娘,再来两碗。”汉子啪啪几下砸了青瓷碗,痴痴等着回应。
“来了”随着清脆的声音,一抹嫩绿从那些小的可怜的间隙中轻盈穿过,泛着清香的茶碗稳稳落在各个人手上。细看之下,竟然水满碗沿,分毫不洒。
粗汉倒也没在意,咕咚几口一饮而尽,粗鲁的动作弄得胸前衣襟和浓密的大胡子上都沾满了水珠。
“好喝吗?诸位大哥”小荞掩笑,瞅见汉子足下的青瓷碎片,脸色微微沉下。
混蛋,一碗茶水才几文钱,就发疯似的砸了我的青瓷碗,老娘还赚个屁啊!心里憋闷得紧,可脸上却依旧挂着甜甜的微笑。
“小荞姑娘的茶水就是甜啊!”汉子摸着后脑勺不住傻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荞,“不过,小荞姑娘的人更甜”。
小荞倒也不以为然,一面赔笑,一面心算今天的进帐。“虽然摔破几个碗,但总的来说还是赚得不少”紧攥着鼓鼓的钱袋,小荞心满意足的伸了伸懒腰,挤进人群。
“大娘,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这么壮观?”扯着妇人的衣角,小荞问道。
“这么大事都不知道,就是洛阳首富之子唐少凡娶亲啊!”妇人白了小荞一眼,明摆着看不起这么个黄毛丫头。
小荞不满的皱了皱鼻子,心想:,商贩趋之若鹜,害自己从三更天就赶来挤占摊位;百姓争先恐后,引颈期盼,不是什么天子驾凌,仅仅是一桩在她看来平凡无奇的嫁娶。
“听说新娘子是宰相之女,才貌无双,只可惜……”
“可惜什么”小荞刚要刨根究底。震耳欲聋的礼炮声骤然轰响,随之而来喜庆的乐曲打断了人们的谈论。
小荞抬起头,只看见彩带飘扬,红霞飞散,一只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缓驶来。
四五十个披红着绿的青年骑在金盔银甲的骏马上,一边鸣炮,一边威风凛凛地为队伍开道。 无数桃面粉雕的翠鬟碧娥,或手提销金琉璃莲瓣彩灯,或持凤毛雀屏羽扇,拥着一顶金银大红绣凤鸾轿。
轿前除了十来对满天飞洒花瓣的童男童女,就是迎亲的新郎官。他面如冠玉,鬓若刀裁,丰神俊伟的立于雕鞍彩界的白马之上。那些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他发上,脸上,再顺着绣金镂银的喜袍落在人群中。
小荞伸手揽住一片,才发现,这哪里是花瓣,分明是瓣形的南海云罗锦,只因为质地薄如蝉翼,色泽艳而不俗,更加上人为熏香,才容易让人误认为是五颜六色的鲜花,可是这价格就……唐家真不愧是依靠丝绸锦缎发迹的洛阳首富啊!
笙歌填耳,锦绣盈目,小荞却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沉醉在欢愉里,她敏感的神经触及到的除了喜庆,还有不安,隐藏在人群里,绞的她阵阵心慌。
“来人,快来人啊!你们这是……”小小说
恐惧,紧张,慌乱,迅速从人们脸上蔓延开,一股浓重的血腥铺天盖地涌来。
四散奔逃的人们惊慌失措地发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嚎叫,有的捂住脸害怕地缩成一团,有的伏在地上拼命干呕。
也难怪他们如此恐惧,将近半数骏马被齐腰砍断,血肉模糊的残肢内脏伴着云罗锦花瓣落下,花雨般的散开,小荞也呆愣住了,任凭人们把她推来撞去。
新郎官显然已经吓傻了,面如死灰,摊在地上,脸上沾满血水和脑浆。
不知什么时候茶寮中的十几个虬髯汉子已站在新郎前面,瞅了瞅摊倒在地的男人,高傲的眼睛里充满不屑和鄙夷,还特意在胆小的新郎面前不时晃动血迹斑斑的九环大刀。
“砍杀这些畜牲(马),只是提醒冷小姐,令尊别妄想通过洛阳唐家的财富与我家主公抗衡,否则……”
“否则怎样?”轿内轻灵地飘出一串音调。若九天梵音般空灵,却又浸透着摄人心魄的妩媚;似六界魔曲般魅惑,却又充满不容小觑的威严。
那些彪形大汉原本的倨傲完全被震慑住,只剩下满脸惊诧。
璎珞水晶珠帘缓缓掀起,一抹令人眩目的红,云霞般掠出,新娘依旧是身穿喜服,头戴鸾帕,但那华贵的气质,绝世的姿容仍能从她飘飘的衣阙,飞扬的裙摆若影若现地显露出来。款款提着裙子从残肢血海中走过,轻盈的模样,仿佛是轻拂红裳的舞者,用她那纤细的杨柳蛮腰划出最美妙的弧线。
丝毫不曾理会众人惊艳的目光,她就这样纤纤迈着莲步,轻俯下身子,静静擦拭新郎苍白的俊颜。
“回去告诉平王”新娘扶起新郎,细心为他拍掉满身尘土,语气平静得像波澜不惊的湖水“这场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我不会介入他和我义父之间的明争暗斗,可是……”
汉子战战兢兢的听着,感到那层冰绡喜帕内浸透出来的寒意,仿佛空谷中的瑟瑟冷风吹得自己莫名胆寒。“他若胆敢伤我义父性命,又或是危害我夫君安危,我冷紫芙断然不会放过他……”语罢,一道凌厉的紫光飞快射向为首汉子的面门,出手之快,竟让人琢磨不到是何时何地发出。
仓皇之间,汉子只得提刀自保,叮当裂响的同时强劲的尾风扫得他额前手臂都刻上细密如丝的血痕。刀身已经破裂不堪,可那枚射来的紫玉簪竟然入刀五寸,分毫不损,依旧闪现着晶莹剔透的紫光。
汉子吓得腿都软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对手拥有如此有如此可怖的身手,要杀自己恐怕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吧!还好对方并无此意,否则……
实在不敢再往下想,此时那些浓密的胡须也快掩盖不了他青紫并且扭曲的嘴唇了,汉子示意几个同伴架上自己,然后风似的逃跑了。
小荞定睛看时,新娘子已扶着狼狈的新郎官回到轿内,一挥手,四散逃跑的迎亲队伍又整齐排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吹拉弹唱起来。
一阵清风拂过,吹散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带来甜美的花香,沁人心脾。
小荞怔怔站在原地,看着鸾轿从她身边缓缓驶过。
“你的花茶很香,夜里晚宴时送些来唐家吧!”
轻言细语温柔的停留在小荞耳边,久久不散。花嫁队伍渐行渐远,轿内相互依偎的身影蕴上阳光的温暖,明晃晃的让小荞觉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