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近一个所能记取的梦里。隐约是烟花如锦的三月,你自回廊那端而来,手执一束海棠,对我朗声而笑。又仿佛是开满芍药的水畔,你将花儿一朵一朵摘了我满鬓。似乎还有一条绵长的青石巷子,紫藤从墙头飞泻如瀑。你轻轻拥我,避开众人耳目。用唇迅速擦过我的眉心。那样小心,仿佛生怕弄碎了最细薄的瓷。
西湖的暮春要比长安温暖许多。雨水总在黄昏时来临,绵密的雨水叫人心生温柔。凌晨,月色已隐。似乎有一两颗星子闪烁。或许只是别苑灯火,隔着重重纱幕看得并不真切。窗内只有滴漏单调的响声。慢慢吞食着时光。
你我的初遇是狼狈的。那是尚在长安的每一日每一夜。以为藉以梦境还可回去春明景和的余杭。以为做人这一桩就是刻苦隐忍这般简单。却不知朝前迈出一步竟是汪洋渊泽。
我有许多忧怖,许多惊惧,许多孤独都觉得无法越过,如此。是夜,我奋身投进十二月的荷塘。冰冷的水漫过头顶顿觉解脱。
醒来是你端着烛台为我掖紧衾被。
“既然已经走过来,从此就需惜福惜身。双亲所赐骨血,不可擅作主张。”
隔了半晌你又道,“事已至此,不妨远目而视。所生于世,无人无有挣扎。”
烛台微光之下你的容貌我看不真切。却深切记得你不愠不火的言语。我绻紧身子觉得心下无限温暖。
在之后的许多次宫宴上,我见你隔着珠帘抚弄琴弦的姿态,抬头的间隙眉目掠过我。目及之处温柔得好似要氲开水。我自恃心里安定,觉得日子这般静好。而每每我欲上前,你已收拾好琴具退下,留予我的是一袭青衫单薄背影。
我深知能与我执手看风景的人不会多,让我义无反顾深爱的人亦同样。束缚你我的当然并非这万丈宫墙。
这个世界的情感往往难以纯粹,甚至几近残酷。时光似水,世事凉薄。我是盲目的,因了我的胆怯。
所以原谅,在你表露心意的当晚,我只身一人落荒而逃。在廊柱隔断的阴影中行走。忽明忽暗里,想来连我自己也没有察觉那顷刻面上的泪水。而我也只有,在这风雨晦暝的长夜。轻轻兀自祷诉,愿你有一处光暖照明的梦境可栖。在此中千山万水,乘风驭云。
你知,明日天涯,也必有我思忆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