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找我啊?”一个穿着明黄色印度衣裙、用明黄色缠头布缠着头的土耳其女人呼啦啦地走过来,把肩膀上那个色彩多得让人眼睛疼的包一下子扔在椅子上。她喘着气,笔直地站在我面前,剑眉斜飞入鬓角。
“呃,我打算找这家店的老板。”
“我就是。”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插进来了。
“呃,或者,是大厨。”我的话语顺着惯性滑出来。
“同样,我就是。”她豪爽又不太耐烦地挥了挥手,问:“干吗?”
我解释了自己的媒体人身份,她狡黠地用指头点着我说:“啊哈,我就知道你在媒体工作,你们这些人就是知道一切隐秘的角落里的一切风吹草动。”
是的,这里只是伊斯坦布尔一个普通居民区里的一条普通的小路,一个普通的店面。橱窗里放着一排蛋糕,店里放了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一个巨大的烤窖。人在里头几乎转不开身。
就是在这样一个连门牌都没有的地方,藏了一个了不起的女厨师。她,这个穿成印度模样的女人,我读不出她的名字,她让我叫她“Seriia”。在她来之前,店员就用仅会的英语告诉我,这个店的主厨“非常了不起”,他们向墙角努了努嘴,说主厨以前开了家有名的餐厅。
“我以前开的那家餐厅你听说过吗,叫Abacadabra,是全世界的Top50之一。 《纽约时报》和英国媒体评的。”Seriia漫不经心地说。“后来,生意太好,啊,好无聊,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把它关掉了。我不喜欢没有意思的事情。”
Seriia很年轻时就被媒体评为土耳其的天才厨神。她来自土耳其南部一个以美食闻名的城市,她父亲在烹饪上的美名全城皆知。从小,她就跟着父亲在厨房里转,父亲跟她玩“猜猜菜里有什么调料”的游戏。终于有一天父亲再也无法战胜她,她就成了土耳其的天才厨神。
关掉了一家豪华餐厅之后的Seriia开了这家外卖快餐店,专门提供低价平民快餐。她说: “你知道我以前那个餐厅有多贵吗?即便我是它的老板,假设要我花钱去吃它,我都没钱每天去吃一次。”然而即便这样,预约订位都要排到9个月之后。
所以,其实她关掉了一个金矿。她耸耸肩说:“我最讨厌做一样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它做得很好了,还做它干什么?便宜快餐没做过,我就做啊。”不过,她又很惆怅地说:“今天是我开业第二天而已,我都不敢让人知道是我开的,否则又爆满怎么办?但更要命的是,只要人们吃过店里的菜,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我做的。”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地喊。
“拜托!”她喊叫起来,把我面前的芝士蛋糕推到我面前,说,“你吃,我不相信你吃过这样的芝士蛋糕。”
我试了一口。她是对的。这块芝士蛋糕颠覆了它本身,除了芝士的味道以外,多种香料在口腔中形成了爆炸的快感。我被香气袭击了。它跟面前这个女人一样,充满爆发力。
她看着我惊诧的表情得意地笑起来。
“你为什么要往那么柔美的芝土蛋糕里放那么刺激的香料?”我问。
“好吃吗?”她反问。的确,这是我人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芝士蛋糕,而且我担保这种味道将会一辈子保留在我的记忆里。
“好吃极了!”我老实地回答。
“那不就完了。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因为,那是我做的。我,我是谁啊!哼哼。”
“你开这个小店能赚几个钱呢?廉价外卖,疯了啊?”我问。
“以前从一个人身上赚一万块钱,现在从一万个人身上赚一块钱。我的游戏要用我的玩法来玩。而且我怎么可能失败?吃过我的菜的人都不相信我会失败吧。”她一脸理所当然,冲楼下大挥了两下手,扭头跟我说, “我妈找我,我下去啦。拜拜!”黄色的旋风就这样,呼啦啦地,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