锔匠奇人
他哭嚎了半个多小时,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用沙哑的嗓音问:“梅兰说了什么?”
张子涵伸手挠了挠头皮,为难地说:“她就说把照片给您,其他的话,她一句也没多说!”
瘸三爷跳起来吼道:“不可能!”
瘸三爷和梅兰同师学艺,两个人为了调剂日常枯燥的生活,在锔器的时候突发奇想,竟然独创了锔字的手艺。
瘸三爷锔在夔面爵内的铜锔钉,并不是都横平竖直的,他那30多颗青铜锔钉呈现出了各种样式,那代表的就是汉字的横撇竖捺、点钩折提!
如果将那青铜锔钉按笔顺写下来,就变成了五个字——师妹你好吗?
张子涵后悔地一跺脚,说:“我回去的时候,梅前辈正在犯心脏病住院,我怕她激动,所以没敢把青铜爵拿给她看!”
瘸三爷惊问:“她得了心脏病?”
张子涵急忙解释说不严重,梅兰现在已经出院了。
瘸三爷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望着桌子上的施琅壶,说:“这把翠玉壶曾经被我的师爷锔过,按照锔匠界的规矩,锔过的东西损坏后,就不能再锔了!”
张子涵连连打拱作揖,再三央求瘸三爷帮忙。
瘸三爷想了想,加重了语气说:“我可以帮
你锔翠玉壶,但这次你必须把我锔过的壶拿给梅兰看!”
瘸三爷用了半个月时间,终于用108颗金锔钉将那把施琅壶锔好了。
他的手艺实在太精到,不仅把原来壶身上的旧锔眼用金锔钉巧妙地掩盖住,而且100多颗锔钉被锔成了12朵金色的梅花。翠绿色的壶身上,锔钉组成的金色梅花闪闪发亮,这把残壶,摇身一变,竟成了一把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张子涵临走的时候,瘸三爷一再叮嘱:“十天之内,你必须将这把壶给梅兰看,然后再拿着这把壶回来,把梅兰的话捎给我,不然的话,这把壶一定出问题!”
张子涵上了本田轿车,手捧着施琅壶笑着说:“这把壶锔得太完美了,我要不是欠了一大笔债,真舍不得把我爹留下的施琅壶卖掉!”
张子涵就是左文的儿子,他的真名叫左子涵。
侯六提醒他:“那个瘸三说,在十天后必须把这把壶拿回来……他会不会在锔壶的过程中动了什么手脚?”
左子涵呵呵一笑:“唬鬼的话,你也信!”
左子涵回到广州,那把壶被他卖了300万元,他欠下的债也都差不多还清了。正当他踌躇满志的时候,瘸三爷到广州来找他。
左子涵看到风尘满面的瘸三爷,还没等张口打招呼,瘸三爷咬牙切齿地说:“左子涵,你真的好阴险,那把壶你卖了300万,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吗?”
左子涵结结巴巴地说:“三爷,既然您都知道了,我就不再骗你了,我母亲梅兰,三年前就去世了!”
瘸三爷抡起巴掌“啪”地就给了左子涵一个大嘴巴,侯六和张民急忙把瘸三爷架住,“咣”的一声,丢出了文物拍卖公司的大门。
瘸三爷匍匐在拍卖公司的台阶前,用两只拳头交替捶打着石头台阶,最后两只拳头擂得鲜血淋漓,他悲伤地大叫:“梅兰,梅兰,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梅兰葬在西郊的万泉公墓,公墓的墓碑上,镶嵌的就是左子涵送给瘸三爷的照片。
瘸三爷一把抱住梅兰的墓碑,哭得双眼滴血,断音失声。
过了三天,陈大胖子领着一群手下,杀气腾腾地闯进了左子涵的办公室。
原来,那把施琅壶果真出了毛病,陈大胖子将施琅壶买回去后,没过5天,那把壶竟变成了一堆碎片。
陈大胖子找来锔界的高人一鉴定,原来,毛病就出在了那108颗锔钉上。那锔钉被锔得太紧了,紧到了可以毁坏翠玉壶壶体的程度。
如果十天之内,左子涵把施琅壶拿回五道梁,瘸三爷就会拿起铁锤,对着锔紧了的金钉轻轻敲打,泄了锔钉钉身上的那股紧劲,玉壶就不会出任何问题了。
左子涵根本不信瘸三爷的话,以至于吃了这个大亏。陈大胖子告他商业诈骗,索赔300万,左子涵哪里有500万可供赔偿,现在他只有破产这一条路了。
左子涵急得快要撞墙的时候,万泉公墓给他打来电话,说他母亲的墓碑前死了一个流浪汉,叫他过来处理一下。
左子涵气急败坏地领着侯六和张民来到墓园。
墓园中晚霞似火,瘸三爷一脸安详地死在梅兰的墓碑旁,他两手牢牢地抓着墓碑,以至于墓园的工作人员根本掰不开瘸三爷的手。
瘸三爷在墓碑上用金锔钉锔成了两行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当年,左文和梅兰结婚半年,就丢下了梅兰和自己的相好私奔了。左文私奔前,去偷梅兰父亲留下的施琅壶,可是他在逃跑的时候,施琅壶不慎落地摔碎了……
梅兰想着瘸三爷,瘸三爷念念不忘梅兰,可是,有太多的可是,最后黄泉路隔绝人间路!
瘸三爷死了,左子涵上前去掰瘸三爷手的时候,才发现瘸三爷竟把自己的两只手牢牢地锔到了墓碑上。
这迸血裂骨的一锔,是瘸三爷最完美的锔艺绝作!
天空中,晚霞红彤彤的一大片,就好像结婚的地毯一样灿烂、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