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大有了两个钱,看寨子里所有人都是憨包。这天,蒙大想重新搭一口带烟囱的灶,显示得自己家比别家更“颃肮”(有骄傲的本钱)。他本不想请本寨韦十八公的,但请外地的搭灶师傅,人家不仅要工钱,还要“招呼”(服侍)食宿,而且,开工酒和圆工(竣工)酒都少不得各杀一只鸡,拿鸡脑壳敬师傅。所以,算去算来,还是请本寨的韦十八公划算——只要“招呼”伙食就行。
手艺人给人家干活,开工、圆工都要杀鸡敬师傅,这是老规矩。韦十八公做了大半天活,不见蒙大有想杀鸡的动静,心里就不高兴了。想这狗日的蒙大也太看不起人!不给你要工钱,算是寨上街坊帮忙,你连敬师傅的鸡都舍不得杀一只,也做得太“抠”(吝啬)多了嘛!这规矩要是在你家这里坏掉,今后谁来请师傅都“照码打牌”(照原来的样子做事),那不害了所有师傅?!
韦十八公看到蒙大家小嫩崽在后园爬地学走,一下子就有了主意。他假装去后园“解溲”,顺手在茅厕边竹壕里捡了几张老黄的“笋壳页”(竹壳),回来时放在蒙大家小嫩崽旁边。蒙大家小嫩崽穿的是“开裆裤”,在“笋壳页”上爬了不一会,“笋壳页”上的细毛裹在身上,疼得他“哇哇”直哭。蒙大听见崽哭,赶忙来哄,但怎么哄都哄不乖;小嫩崽又还不会讲话,蒙大搞不清楚是哪样名堂。
下工了,小嫩崽还在嘶哭,都差点哭不出声音来了。蒙大心里急呀,又不晓得怎么办。韦十八公才慢条斯理地跟他说:“蒙大啊,你杀一只鸡来,我帮你解,你家小娃肯定是遭‘嘶哭鬼’上身了。你杀一只鸡来,我会解。”
蒙大赶忙去捉鸡,韦十八公在旁边喊:“捉那只最大的雄鸡!冠子最红的那只!”
杀了鸡,给鸡褪好毛,韦十八公拿那盆带鸡毛的温水给蒙大家嫩崽洗了一个澡,边洗边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叫蒙大给小嫩崽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小嫩崽立即就不哭了。
当晚,鸡脑壳自然是敬给了韦十八公,蒙大千恩万谢,只差没给韦十八公磕头了。
你道韦十八公有什么法术吗?其实只是“笋壳页”上的细毛裹在小嫩崽身上,小孩子细皮嫩肉的,细毛就像一根根细针刺进肉里,他如何不哭?韦十八公拿褪鸡毛的温水给他洗澡,用鸡毛把他身上那些细刺都抹了下来,他不疼了,自然就不哭了。念念有词,不过是“障眼法”。
因为只是一人一手,韦十八公做了三天才搭成这口带烟囱的灶。想到蒙大一向“夹壳”(吝啬),韦十八公留了个心眼,在烟囱砌最后一匹砖的时候,用一张牛皮纸把整个烟囱的出烟口封死。蒙大来“试火”(检验灶是否好用),一大股的烟子倒冒回来,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更要紧的是火老是烧不旺。韦十八公就跟蒙大讲:“新灶都是这样的,要杀一只鸡来敬灶神才行!”
蒙大没辙,只好又杀了一只鸡。韦十八公端了那盆褪鸡毛的水,爬楼梯上到烟囱口,念念有词了一大段话,然后“哗”的一下子将整盆水全倒进烟囱里。
韦十八公从楼梯上下来,叫蒙大再“试火”。这回火一下子就烧旺了,也没有倒冒烟了。蒙大这回晓得了韦十八公的厉害,当晚,恭恭敬敬地给韦十八公敬酒、敬鸡脑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