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初年,苏州城里有个商人叫李擎苍,靠买卖古玩玉器、名人字画,积攒下一份家业,并在城西湖畔斥巨资造了一座豪宅。
这天,李擎苍听闻京城名捕马洛回乡探亲,便以故交之名请他来家中饮酒叙旧。李擎苍把酒宴设在后花园的湖心亭里,这里只有一条长廊可以通行,风景不错,又非常安静。二人推杯换盏间,李擎苍说道:“贤弟,你从小就好打抱不平,长大了又成了名捕,除暴安良。来,敬你一杯。”
马洛也举杯笑道:“惭愧惭愧,名捕可不敢当。倒是李兄从小就有神童之称,九岁写诗,十岁作画,远近闻名。”
李擎苍喝完杯中酒,摆摆手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只可恨没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啊。”
喝到半酣,李擎苍发现壶中已空,就叫来一旁伺候的家仆:“李福,你去西院的酒窖里,把那坛十年的状元红取来。”李福离开后,李擎苍也晃悠悠地站起来对马洛说:“贤弟,你稍候片刻,我去方便一下。”说完他就沿长廊向北走去。
过了一会儿,见李擎苍还没回来,马洛有些担心,便起身去寻。走出长廊不远,再穿过一片林子,就是茅厕了。马洛轻推了一下门,发现门好像从里面闩住了,他轻声喊了两声“李兄”,却无人应答,便只好回到湖心亭。
此时,李擎苍早已返回,见到马洛愣了一下,很快站起来说道:“贤弟,你轻功了得,这是从何处晃了一圈啊,吓了我一跳。”
马洛笑着说:“李兄又说笑了。”这时,李福也回来了,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坛美酒和一盘香喷喷的松鼠鱼。李擎苍忙招呼道:“贤弟,快来尝尝我这府上的松鼠鱼,味道可好?”马洛也不客气,吃了一口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李兄,前几日苏州知府顾大人是否从你这儿买过画?”
李擎苍说:“顾大人来是来过,但没有买画,而是拿了一幅宋朝的《溪山楼观图》让我鉴别真伪,我仔细看了,倒是燕文贵的画作。”然后他又压低声音说,“听说顾大人想把这幅画送给朝里的王公公……”
马洛“哦”了一声,正想接话,忽然看见岸边的一间屋子着了火,火苗迅速地从窗口蹿出来,黑烟也在上空翻腾。李福惊叫道:“老爷,不好!是小人的房间着火了!”说完,他撒腿就跑去救火,马洛和李擎苍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还好发现及时,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马洛走进失火的房间,看到屋内陈设简单,却明显被人翻过,抽屉和被褥也散落了一地。他很快锁定了火源,是一支被人从烛台上拔下来的蜡烛,被点燃后放置案头,蜡烛燃尽后引燃了桌子。
李擎苍听了马洛的分析后,生气地说:“李福,你快带人把这里收拾收拾。今天有贵客,我暂且不细究,但凡我查到是谁搅了酒局,还差点烧了宅子,我一定不轻饶!”然后他转身对马洛一脸歉意地说,“贤弟,实在对不住,现在已无大碍,咱们继续饮酒吧。”马洛点点头。
回到湖心亭,二人再无心喝酒。马洛沉吟片刻,抬头对李擎苍说:“李兄,你刚才说去茅厕方便一下,其实并没有去,对吧?”
李擎苍微微一愣说:“贤弟,此话从何说起?”
马洛微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说:“李兄,不妨先跟我一起去找一样东西。”说完他就向茅厕走去。
到了茅厕,马洛推门进去,李擎苍也跟了进去。马洛仔仔细细地上下查看,终于发现有一块墙砖稍稍突出,就踮起脚尖,把那块砖轻轻抠了出来,再伸手进去,取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卷轴,然后马洛也不解释,和李擎苍又返回湖心亭。
马洛把布打开,把里面的卷轴交给李擎苍说:“李兄,你应该在找这个吧?”
李擎苍满脸诧异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幅《溪山楼观图》。
马洛解释说:“刚才我勘察过了,李福的房间在起火前,有人去过,应该是翻找某样东西,然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故意纵火。凶手利用了蜡烛燃尽的时间,巧妙地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说完他看了一眼李擎苍,继续说道:“而且这把火目的还在于打草惊蛇,想让李福匆忙中把自己重要的东西从火中抢救出来,可是我们都看到了,李福只拿出了自己的一些银两和衣物。”
李擎苍张口结舌地说:“贤弟……即便如此……又说明什么呢?”
马洛摇了摇头说:“你向来喜好杯中之物,书房之中便有几坛好酒,但你却要李福舍近求远去别处取酒,明显是为了支开他。”马洛又指着李福说:“你应该觉察出你家老爷会去找这幅画,就先一步回房取了并藏于茅厕,再去取酒端菜。”
马洛又转向李擎苍,说道:“李兄,可是问题就巧在,李福拿画藏画,你去找画,我去找你,三人都相互错过了没有碰上,只是我在找你时,茅厕的门被人在里面上了閂,想必是李福正在藏画。”
听到这里,李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二位老爷,请饶命!我家中老娘病重,无钱看病。我想老爷这儿字画多,先借一幅去当铺当了,等治好我娘的病,再存钱把画赎回来。我见这幅画不是挂着也不是摆放在书架上,而是置于墙角里,就自作聪明认为不是什么名画,想当些银子给我娘治病,就……”
李擎苍叹了口气说:“贤弟,实不相瞒。我初出茅庐时重金收了一幅《溪山楼观图》的赝品。前几天顾大人带了真画来,被我一时财迷心窍用假画掉了包。不承想真画昨天不见了,我寻思只有李福出入我的书房,但又无凭无据,也不知道他把画藏在什么地方,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马洛扶李福起来,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他说:“你也是一片孝心,但再也不要干这偷鸡摸狗的事情了。”又对李擎苍说:“画也找回来了,你就别怪罪李福了。”
李擎苍忙点头说:“好好,就听贤弟的。贤弟与顾大人熟络,这幅真画就拜托贤弟了,请千万要帮我美言几句把假画换回来。有劳贤弟了。愚兄事后再谢。”马洛点头说好,接过画轴就离开了。
自从马洛走后,李擎苍就天天盼着马洛的消息。
这天,李擎苍正在家中,有人登门说受马洛之托来送个东西。李擎苍打开一看,有一封信和一幅画。马洛在信中说道:“李兄,那日离去后,我始终觉得此事有什么地方不妥,后来发现破绽有二:一是放火引蛇出洞,如果真画在大火里付之一炬,你怎会舍得冒此风险?二是若顾大人手上是假画,为何不能任凭大人处置,反而是李兄一定要把它换回来呢?恐怕你费尽心机想要换回来的才是真迹吧!你设下这个局等我来钻,我若信了你,用赝品换了真作,你可就大功告成了。如今你的大作我已收下,作个纪念,也奉上一幅在下的拙作以示感谢。”李擎苍定睛一看,只见马洛画的是三国故事里的《蒋干盗书》,还附了一首打油诗:“李兄计谋赛周郎,幸亏我比孟德强。还好识破连环计,没被假画骗一场。”
原来,那天顾大人拿着《溪山楼观图》真迹来找李擎苍鉴别,李擎苍爱不释手,事后竟凭着记忆和高超的画技,画出了一幅足可以假乱真的赝品来。在得知马洛在苏州探亲,而马洛又与顾大人熟识后,李擎苍便动了坏心思,想要利用马洛“帮忙”换得真画,但终究还是被马洛识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