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鸿章要在府上宴请俄国公使,府里有个叫宝生的厨子,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开了。
谁知李鸿章早上在前院打完太极拳,竟然转到了后厨,吓得宝生赶紧跪倒在地,洗耳恭听中堂训话。
李鸿章微笑着拉起宝生,让他不要拘谨,说道:“俄国公使与夫人今天晌午来做客,你做的蒸鸡不错,不过在刀功和味道上要再下点功夫。还有,蒸的时候,在技法上可以再琢磨一下。”李鸿章说完,便踱着步子悠然而去。
宝生诚惶诚恐地想,中堂大人亲自到后厨来,专门点蒸鸡这道菜,那这鸡可千万得做好!于是他赶紧一路小跑来到菜市场,千挑万选,才提着一只肥壮的大公鸡满意而归。
到了府里,他又为难了,早上中堂大人叮嘱了那么多话,但对这道菜到底该如何做,还是没有明示啊,这可怎么办?眼看着日头渐高,宝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此时,府里的大肚子王师爷又嘴馋了,来厨房找糕点吃,见宝生愁眉苦脸的,一问才知道是为了烹制鸡的事而烦恼,便对他说大人为人和善,去到书房问问便知。
宝生思忖再三,一跺脚,听从王师爷的建议,穿堂过廊地来到李鸿章的书房。
此时李鸿章正手握一把纸扇,眼睛微闭,嘴里念念有词。宝生轻轻咳嗽一声,小声说活鸡已经买来,请教中堂对蒸鸡做法的指示。
李鸿章歪头瞅了一眼宝生,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竹林,朗声说道:“大肆喂大梨液!”
宝生赶紧记下这句话,生怕忘了,嘴里一直重复嘟囔着,跑回了后厨。但是他念叨了那么多遍,也没有参透大人这句话的意思。
见王师爷还在厨房翻找好吃的,宝生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问师爷这句话啥意思。
王师爷愣住了,捋着胡子想了想,清清嗓子,得意地说:“你这目不识丁的粗人,当然听不懂大人的话了,‘大肆喂大梨液’,大肆的意思就是使劲、用量多的意思,这句话浅白点说,就是让你放开手,给这只鸡多喂些大梨的汁液!”
宝生听了,茅塞顿开,从竹筐里拿出几个西山产的大梨,马上榨了两大碗梨汁,掰开那只大公鸡的嘴猛灌下去。
喂完梨汁后,宝生又犯愁了,这鸡是整个儿蒸呢,还是剁成块?按说怎么吃都是吃,可是严格说做出来的味道、品相就各有千秋了,今天宴请贵宾,还是谨慎为妙。
于是,宝生又一次来到书房,轻声问中堂大人这鸡是囫囵个蒸还是剁成块儿。李鸿章手拿着那个纸扇,嘴里嘟囔着什么,一见宝生,眉头微皱,提高嗓门说了声:“杀鸡切丝!”
说完,李鸿章背过身去,继续小声念念有词。宝生知道大人日理万机,这估计又是在思考什么朝廷大事呢。
还好这次他听明白了,“杀鸡切丝”,哈哈,大人年老齿疏,鸡肉切得越细越好,那就按您所说,切成鸡丝!
宝生把鸡肉仔细地切成一般粗细的条状,腌渍过后,挂上糊面,接着过油,下一步就要送进蒸笼了。这时,宝生又想起李鸿章一大早来后厨说的话,蒸的时候要好好想想技法,什么技法?难道大人有啥想法?
蒸鸡的最后一道工序关乎着能否出味,搞不好就功亏一篑了,不行,还得去向大人请教。
李鸿章见到宝生又来了,明显不耐烦了,还没等宝生开口,他厉声说道:“怎么如此婆婆妈妈?不就是一只鸡吗?一次又一次来搅扰我,你看着做就是了!”
宝生赶紧低头弯腰:“请中堂大人恕罪,小的就是想问问蒸的时候……大人有啥好办法没有?”
李鸿章气得把纸扇砸到桌子上,瞪了一眼宝生,发泄般地大声说道:“真麻烦。四包锡箔!”
宝生窃喜,大人虽然面露愠色,可还是告诉了自己秘诀。回到厨房,宝生翻出了几张锡箔纸,这还是上次一个公使馆的外国厨子送的,说是蒸肉用的东西,宝生当时随手一放,也没再管,没想到大人还记得这区区小事!
于是,宝生就把锡箔纸裁成四块,包上鸡丝肉,放进了蒸笼里。
晌午时分,李鸿章在前厅隆重宴请登门拜访的俄国公使夫妇。蒸鸡一上来,满屋香气四溢。公使和夫人挑开锡纸包,用刀叉插了一团鸡肉送到嘴里,边嚼边竖大拇指,公使用生硬的中国话赞美道:“中堂大人,这只鸡做得实在是太美味了,用你们中国话说,那真是好吃到舌头打结。到底是谁做的?我要见见他!”
李鸿章用筷子夹了一块尝尝,立刻感觉这鸡肉不但软糯喷香,还有一股隐隐的甜味,让人欲罢不能。既然公使要见,李鸿章便讓侍从把宝生叫来。
公使见到宝生,礼貌地点了点头,便问他这只蒸鸡的做法,好回去给自己的私人厨师传授经验。
宝生便说这蒸鸡得到公使的喜爱,都是李大人指点得好。李鸿章糊涂了,忙说:“老夫可不敢贪此功劳,我何时教授过你啊?”
“大人怎么忘了?今天上午要不是我找了您三次,我哪能把蒸鸡改良得味道如此独特?”接着,宝生就把找他三次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鸿章听后,哈哈大笑:“真是阴差阳错啊,我哪是提示你如何做鸡呢?我看公使要来,便紧急学习几句俄语,那些话,都是俄语发音。”
说完,李鸿章从怀里掏出一把纸扇,给众人指着上边用毛笔写的几行小字,笑着说:“这是我一个懂俄语的门生送我的扇子,你们看,这个‘大肆喂大梨液’,就是俄语里的‘再见’,‘杀鸡切丝’表示‘请坐’,而‘四包锡箔’则是‘谢谢’……”
此事在京城一时传为美谈,借着李鸿章的名气,这种蒸鸡也被各大酒楼推而广之,并命名为“中堂蒸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