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孝
2。出狱
于洪铎减刑出狱那天,监狱门口,父子二人抱头痛哭,旁观的葛蔓也跟着落泪。
于江与葛蔓的婚礼庆典上,夫妻二人在向于洪铎敬酒时,双双跪倒,泣不成声。前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无不为这一场面而落泪。
婚后,于江不顾父亲要回老家养老的想法,执意让父亲和他们夫妻俩一起过。看着儿子的一脸焦切,于洪铎只好答应,可是,日子就是在这样的近距离接触中,摩擦出鸡毛蒜皮的矛盾,并渐渐失控。
每天回到家里,于江和葛蔓总是就教学中的一些问题进行探讨,俩人也常常因意见不同争得面红耳赤。渐渐地,葛蔓发现,只要她和于江一争吵,公公于洪铎就会很不高兴,但他从来不直接说葛蔓,而是很生气地训斥于江:“凡事没有个主意,一点不像个爷们!”
一次,葛蔓和于江再次就一个学生是否该收争论,最后于洪铎终于发言:“小蔓,钱是慢慢赚的。你这么短视,学校怎么可能会有大的发展?教育是良心工程,不是赚钱机器,这点师德都没有,还当什么老师。”
于洪铎的话让葛蔓面红耳赤,但她没有反驳,只是事后满腹委屈地跟于江抱怨:“夫妻间的事儿,他干吗要插嘴?”不想仅是这样一句并不过分的抱怨,也让于江无比恼火:“以后别在我面前说我爸的坏话,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的禁忌,你记住了!”
温文尔雅的于江跟自己如此说话,令葛蔓觉得十分难以接受,但想到父子二人如海的深情,她选择了忍耐。可是生活在继续,矛盾也在升级。
由于两人都非常忙,家务自然就落到了于洪铎的身上,朴实善良的于洪铎甚至连葛蔓的衣服也帮着洗,这让葛蔓无比尴尬。
她曾经数次建议于江找一个做家务的保姆,可是于洪铎坚决不同意,他觉得那是浪费,而且他不习惯家里多出一个陌生人。
而于洪铎的厨艺实在难以恭维,且全是按照于江的口味。糖醋蒜、生腌虾爬子、猪大油炖豆角,这些让身为南方人的葛蔓难以接受的菜,是餐桌上的常客。那爷俩儿吃得口舌生津,她却只能咽着白米饭。她跟于江说,于江很体谅,但跟她说:“你别让爸看出来,不行,你可以出去吃。”
连顿家常便饭都无法满足的葛蔓在天长日久中,心中的委屈日甚一日。而更让她生气的是,于洪铎有那么多不良的生活习惯,喜欢喝高度的白酒,喜欢从农村捎来的辣得人直掉眼泪的旱烟,喜欢吃肥肉。而为了哄父亲开心,于江也陪父亲喝酒,喝至半酣处,父子俩一人卷一支旱烟,一块大口大口地吃满嘴流油的肥肉,说着那些温暖的陈年往事。
看着父子俩旁若无人地推杯换盏,葛蔓除了觉得孤独,更为于江的健康担忧。日子,在这样的别扭心态下,越过越闹心。
纠结的葛蔓后来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给公公找老伴,既转移一下公公的注意力,也还他们夫妻俩一个真正的二人世界。毕竟,公公刚刚59岁,也需要一个老伴。于是,葛蔓在网上发了替公公征婚的帖子。
一时间,应征者比葛蔓想象得要多。但葛蔓没有想到,当她把应征者的资料拿给公公看时,公公非但没领情,反而问她:“小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你们这儿挺妨碍你们的?”葛蔓说:“爸,你千万别这么想。我是觉得我和于江一天到晚忙得沒有时间陪你,希望你能有个伴儿。”
于洪铎不再说话,也没说见或不见那些老人,只是开始张罗着要回老家。于江问他为啥,他也不说,只说:“当初咱俩不是说好了嘛,等把你供到大学毕业,我自己回家安享晚年。在城里,我呆不惯。”
于江当然对父亲言听计从,他陪着父亲回了老家,花了近5万元把老家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所有家电一应俱全。恨不得把所有粮食蔬菜都搬回家后,于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老家。每天,不管多忙,都会与父亲保持电话联系。
但,还是出事了。
3。杀人犯
于洪铎突发脑血栓,虽治疗及时,但左半身不会活动,生活难以自理。出院后,于江坚持将父亲接到自己的家,于洪铎却不肯,他不想打扰儿子和儿媳的生活,更不想成为儿子的负担,他让于江帮他寻一家养老院。
孝顺的于江哪里肯把自己的父亲送到别人的手上?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他将父亲接回了家。
这一次,对于生病的父亲,于江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同父亲的健康相比,他觉得事业又算得了什么。事业随时可以东山再起,可是父亲的生命只有一次。
可是,葛蔓却觉得于江这是愚忠愚孝,她多次劝慰于江:“你把事业做好了,爸爸也会打心眼儿里高兴的。”
在于江看来,葛蔓在这样的时候,应该同自己一样,将父亲的健康与舒适放在第一位,而她说这样的话,跟临阵脱逃一样可恨,一份深深的不满爬上于江的心头。
而这样的不满,还在继续。
于洪铎大小便失禁,这对要强了一辈子的他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折磨。为了不让父亲难堪,帮其收拾大小便、擦身这样的活儿,于江都亲力亲为。可想而知,于洪铎内心的不忍与难过,他觉得自己成了儿子的拖累。
这天,当葛蔓与于江再次因为学校的事情争论起来时,葛蔓终于爆发了:“你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咱爸身上,可是你别忘了,你从事的是教书育人的工作,那些被公立学校放弃的学生更需要你。你的理想呢?你的良知呢?你不觉得自己现在是在浪费自己,整天做的是完全可以交给保姆来做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变态的孝心有多愚蠢……”
接着,葛蔓听到一声脆响,于江甩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葛蔓在惊呆过后,跑出了家门。目睹了这一切的于洪铎当即昏倒,脑出血,虽经医生全力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醒来后的于洪铎乘人不注意,用刮胡刀片向自己的手腕上切去。
看父亲去意已决,于江心如刀割,他深深自责,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对自己恩重如山的父亲。
恰在这时,葛蔓闻讯不计前嫌地赶来,几乎失去理智的于江一见到葛蔓,就将病房内的铁腿凳子抡了起来,那一抡,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葛蔓当即昏倒在地,但于江仍然拼命地用凳子砸倒在地上的葛蔓,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医院的保安赶来,将他制服。
而这时,葛蔓已经停止了呼吸,尸体惨不忍睹。见证了这一切的于洪铎再次昏了过去——后来,抢救过来的老人一直昏迷不醒,只有从心电监视系统中能够判断出他还活着。
而看守所内的于江,最为挂念的还是父亲。对于朋友为他请的律师他十分不配合,只是一再询问父亲的病情,当得知父亲还活着,他悲泪长流:“我再也不能向父亲尽孝了,代我转告我的好搭档付勇,替我向父亲尽孝,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他。”
7年前,于洪铎不惜触犯法律舍身救子的事情震动滨城;7年后,于江为了父亲成为杀人犯的故事更是令无数知情人无限唏嘘——爱,又怎可以如此两两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