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和谐
“好一个庸官!懒官!儿子,那副食品批发市场,不正是在你的管理范围内吗?这样混日子的经理,你一定要把他拿下!”老刘是老派人,眼睛里揉不得半粒砂子,立刻气得拍案而起。大刘张张嘴要说些什么,转瞬又苦笑起来:“这事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杨弥勒捣浆糊,儿子也捣浆糊,老刘一肚子气憋得无处发作。第二天上了班,看看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茶、上着网的杨弥勒和其他同事们,他的邪火忽地一下就冒起来了。眼不见为净,老刘索性一个人到市场里转悠。只是这一转悠,却又让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李大胆,你拉的这是什么?”看着脏乎乎的塑料桶,和里面同样脏乎乎的酱油,老刘又按捺不住性子了,“市场有规定,所有售卖的副食品,必须有正规厂家的进货单和发票,你这酱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李大胆也烦了,一搓牙花子:“我说你这老头,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呢?放心吧,这酱油要真能吃死人,你送我我还不敢卖呢!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老刘倔劲上来了,拦住李大胆就是不放,要拉他去管理办接受处理。李大胆眼珠子一转,忽然捂着肚子就倒下了,嘴里还大声叫着:“哎哟,管理员打人啦!”
这句话就好像是个暗号,邻近的几十个摊主忽啦啦一下就围上来了。哥几个眼神一对,对着老刘推推搡搡,人人都表现得同仇敌忾。这个说要去区里告状,那个讲区里要不理就到市里告,还有人干脆拿出手机发起了微博。
“各位好朋友,给我点面子!都散了吧!都散了吧!”危急时刻,杨弥勒赶来,又是打拱又是作揖。李大胆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尘土:“杨哥,我们这可都是给你面子,才不把事情闹大。只是,这位新来的老师傅,怎么也得给大家伙个交代吧?”
杨弥勒瞪一眼老刘:“刘师傅,快向李大胆道歉!今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老刘这可委屈坏了,脖子一梗:“凭什么要我向他道歉?是他贩卖无证小厂生产的黑心酱油坑害群众,可你这糊涂官偏偏乱判糊涂案。今天这官司,我非要和他们打到底了!”
杨弥勒被老刘噎得哭笑不得:“你这个老糊涂哟,我这是帮你,可不是害你。罢罢罢,我和你说不通,和刘区长总说得通!”
说罢,杨弥勒把老刘拉到办公室,打通手机叽哩哇啦说了一通,然后将手机递给老刘。老刘接过手机刚要告状,那边大刘就气急败坏地先开了口。
“爸,你就当帮帮儿子,别再胡闹了行不?”
大刘说,现在中央强调要构建和谐社会,副食品批发市场的摊主们要是一闹起来,区里从上到下都逃不了关系。到时候打起官司,就算打赢了也没好处。上级领导一沉吟:好嘛,城东市场管理如此混乱,各种假冒伪劣商品横行,要彻查!如此一来,杨弥勒作为主要责任人固然讨不了好,大刘这个分管的副区长也得被连累。
“爸,你儿子我辛苦了二十年才当上副区长,你也不希望我因为这点小事,就被撤职了吧?”
“儿呀,怪我啊!从你当上官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叮嘱你,千万别做贪官,让老百姓戳脊梁骨。可我怎么就忘了,忘了告诉你,昏官也一样会被老百姓唾骂呢?”挂了电话,老刘像瘫了似的,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
从那天开始,老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上了班,他就背着双手在市场里瞎逛,不过再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他必定紧闭了嘴巴一声也不吭。如此半年,终于有一天,老刘向杨弥勒递上了辞呈。只是杨弥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老刘却又拿出了一张请柬,端端正正地放在杨弥勒的办公桌上。
杨弥勒拿起请柬一看,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刘师傅,您在我们市场里租了一个摊位,打算卖什么商品呢?”
老刘笑眯眯道:“不卖别的,就卖我的经验,卖我这双用半年时间磨炼出来的火眼金睛。任何顾客找到我,我都会义务帮他们辨认市场里哪些商品是假冒伪劣,哪些商品是以次充好。”
杨弥勒惊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刘师傅,我可没得罪过您。您干嘛要这样害我?”
“这不是害你,只是想逼得你行动起来,别再像个神坛上的木雕泥塑。对了,到时候如果我和其他摊主起了什么冲突,还得麻烦您出手相助!”老刘呲牙一乐,“我想你也不希望,你管理的市场上,出现什么不和谐的丑闻吧?”
老刘说完,转身出门,腰板挺得直直的,就像一个感叹号,砸得杨弥勒半天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