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不好惹
一、新官
老知府张广陵在大厅上听着孙管家和钱师爷的对话,就像在听一件最平常不过的小事。
他的侄儿张长卫因口角打死了人,今天一大早被同明县令李无华抓进狱了。
同明县隶属广宁府,在张广陵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张长卫的管家第一时间赶过来禀报,请他帮忙救出自家主人。
“他不知道张老爷是知府大人的亲侄儿吗?”钱师爷问管家道。
在知府大人面前,孙管家显得非常卑恭,无奈地答道:“我们都已经跟他说过好几遍了,可他就是不知好歹,执意拿人。”
广宁府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张广陵为官几十年,在这里独霸一方,可谓只手遮天,谁人敢去招惹?
如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无华,居然敢抓张知府家的亲戚,真是不想活了。钱师爷道:“张大人,这个李无华初来乍到,就敢如此猖狂,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我们不如就给他点颜色看看,让其他人也长点记性!”说着握紧了拳头。
“不急。”张广陵微眯着眼,轻描淡写道,“长卫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寫封信给你送过去,敲打敲打他。广宁有广宁的规矩,他不知道,你就教一教他嘛。不要怕麻烦,年轻人学东西总是很快的。”
虽然他是这样的笑,孙管家却仍然能感觉到他那不可侵犯的威严,并不敢少掉些许的卑恭。
钱师爷送书信过来的时候,李无华正和他的师爷易平生在院子里下棋。
易平生望了一眼钱师爷,心想:张知府好大的气派,连师爷来送信,都能派三四个武夫随从。
李无华接过书信问道:“张大人身体安好?”
钱师爷道:“知府大人一切安好。不过大人说了,他年事已高,受不了什么刺激,希望李知县治理好同明的百姓,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说完就告退出去了。
李无华知钱师爷话里有话,他打开书信,见说的都是些奉承之词,并无实质内容,就丢在一旁,继续下棋。
易平生拿过来阅览了一遍,看不出端倪,说:“李大人,这老狐狸油盐不进净说些没用的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无华冷笑道:“都是废话,他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写在信上,留下把柄。只那句口信是要点,说叫我治理好同明的百姓,不要出什么乱子。这摆明了是叫我放过张长卫,还要替他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
“大人决定怎么做?”
“张长卫目无王法,无恶不作,弄得民怨沸腾。他们张家蛇鼠一窝,我已知悉,绝不能纵容他们。”
“张广陵羽翼众多,遍居广宁要职,一般人也拿他们没办法。”
张广陵在广宁为官几十年,可谓人脉广博,独霸一方多年,从来没有人敢与他为敌。明眼人都知道,李无华要是动了张长卫,就是摆明了向张广陵为首的地方豪强宣战。
李无华笑了笑:“是啊,一般人确实拿他们没办法。”
李无华对张广陵似乎毫无顾忌,次日便开堂审理张长卫。他罪行累累,李无华新账旧账一并算,给他判了个斩首示众,上报刑部,等待核准。
二、夜客
“哦,这么有脾气嘛?年轻人总是容易心高气傲。”得知张长卫被判了个斩首示众,张广陵眯着眼斜靠在躺椅上,缓缓地转着手里的串珠,“备轿,老夫去会一会他。”
院子里,李无华笑着上前行官礼道:“这是什么风,把知府大人都吹到我这来了?”
“是好大一场不知东南西北的风。”张广陵身后一名侍从冷哼道,他中气十足,显然身负武功。
张广陵抬手示意侍从住口,迎过来扶住李无华,将他行到一半的官礼止住了:“我今天便服而来,不论官职,只叙情谊。”说着将李无华拉到身边坐下。
易平生细看众侍从,个个都是身姿矫健、武功高强的模样。
李无华笑道:“张大人是前辈,晚辈不敢乱了辈分,乱叙情谊。”
张广陵客气道:“哎,哪里的话,我不过徒长年纪罢了。哪像你,年少得志,大有作为。”
李无华见客套话说完了,直截了当地问他:“张大人亲自临门,有何指教?”
张广陵说道:“昨日命人给你送了信来,可能是手下人笨嘴拙舌,没解释清楚书信内容,故专程过来说明一趟。”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张广陵的意思是:我送书信的暗示你假装不懂,我今日亲自过来给你提示,别跟我耍滑头!
李无华依旧装傻:“哦,信里除了表扬我的政绩外,还有别的什么意思吗?”
张广陵也懒得绕弯了:“李老弟,你秉公执法、为民做主的性格,我很是喜欢。我也是时常这样要求自己的。只是我在广宁为官久了,亲戚朋友偶尔有些骄纵了,也是在所难免。是我监管疏忽,以至于长卫犯下这种错误,还请李大人卖我个面子,我日后定当严加管教,不让他再生事端。”
“那张大人的意思是?”
张广陵笑得意味深长,拿出一颗蓝色宝珠:“沧海月明珠有泪,这颗不世出的沧海无暇珠,与李大人的清廉正配。”说着拉过李无华的手掌,将宝珠放入他的手心。
“长卫虽然伤了人命,但也是无心之失,情有可原。这是我平日里疏于督导造成的,应该好好反省。不如就叫长卫给受害者的家人一笔丰厚的赔偿,让他一家老小生活有个着落,这事就让它过去了吧!”
李无华不以为然,摇摇头道:“人命关天,怎可赔钱了事。一切都需要依法处置,恕下官不能迁就。”说着将手从张广陵掌中抽出,宝珠往桌子边缘滚落,还好被一旁的侍从及时接住。
张广陵见他不识抬举,脸色微沉:“李老弟也太较真了,一颗硕大的沧海无暇珠,险些被你自己摔碎了呢!”
李无华笑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玉珠碎片,亦是珍宝。不像乌瓦,虽全不洁,虽全不贵。”
“虽全不洁,虽全不贵。”张广陵不悦之色溢于言表,“哼,说得好啊!说得好!”
他在广宁府为官多年,从来没有人敢让他碰钉子,如今李无华却这般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