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皇帝赵匡胤的御膳房里,有一个专门做面条的师傅,名叫王保久。王保久祖上是开面馆的,在他老家洛陽城里,只要一提起王家面馆的面条,人人都称是洛陽一绝。
这一年腊月,王保久经皇上恩准回乡省亲。回乡途中,他坐着八抬大轿路过一个小镇,从轿帘里看到当街有一座面馆,门脸儿不算大,只是门口的那块招牌却十分醒目,上书两个烫金大字:面王。王保久心想:我身为御面师都没有称王,你小小一个荒村野店,居然敢挂这样的招牌?于是他喝令停轿,带着一帮随从大摇大摆地走进面馆,想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
因为不是吃饭时候,所以面馆里没有什么客人。王保久唤过伙计,说:“给我来一碗龙须汤面,再来一碗羊肉烩面,每根面条粗细、厚薄都要均匀,否则,看我不摘了你们面王的牌子!”伙计瞥了王保久一眼,心想:这位客官可真够挑剔的。不过,开店至今已有数年,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所以店小二也不以为然,朝后堂吆喝一声:“龙须面、羊肉烩面各来一碗!”
不一会儿,伙计就将面条端了上来。王保久拿起筷子在面碗里搅了一下,将筷子朝桌上一扔,对伙计喝道:“把你们大厨给我叫来!”伙计不敢怠慢,忙去后堂把大厨请了出来。
大厨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他恭恭敬敬地向王保久躬身施礼道:“这位客官,请问有何吩咐?”王保久撇着嘴冷笑一声:“就做这样的面,也配称面王?”他大手一挥,朝他的那帮随从一招手:“把那牌子去给我摘下来砸了!”
王保久这话一出口,早有随从应声奔出门去。年轻人一看,急忙劝阻说:“客官请息怒,这块招牌是镇上的乡民送给家父的,已经挂了几十年了,‘面王’二字本是玩笑话,客官还是不要当真的好。”
王保久一听满面怒容:“既然牌子是送给你父亲的,那好,你去把他叫来,我要跟他比试比试。他要赢了,我不但不砸你们牌子;还要敲锣打鼓给你们换一块纯金招牌,可若要比输了,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年轻人见王保久不像是开玩笑,怕父亲不来,这块招牌真要被砸了,于是急忙点头说:“客官请稍等,我这就去请家父来。”
不一会儿,年轻人就搀着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丈从门外走进来。老丈扫了王保久一眼,说:“这位客官是看着小店的招牌不顺眼吧?可它实在是乡民们对老汉我的一点情谊,砸不得啊!”
“这么说,你是情愿跟我比试喽?”王保久趾高气扬地问。
“唉,”老丈叹了口气,“我还能比什么呢,早年终日拉面,两条胳膊早已积劳成疾,自从把面馆交给小儿后,我就再没动过面板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保久冷笑道,“该不是害怕与我比试,故意说得这么可怜吧?”
“那倒不是,老汉我一辈子与面为伍,只要功夫到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皆可拉面。”老丈说到这里,想了想,说,“我这双手虽然不中用了,但是幸好还有一双脚,若是开门做生意,用脚拉面那是对客人的不敬,不过只是比试的话,倒也无妨吧?”
王保久一听这老丈要用脚和他比赛,差点没把肺气炸,可是按老丈现在这样子,不这么比还能怎么比?于是,他把外衣一脱,走到后堂灶房,和老丈比试起来。比什么?做“裤带面”。
裤带面的特点是面薄而韧,入口筋道,嚼起来有劲儿。做这种面,讲究的手法是揉、擀、抻、拉,反复加工,直到将一块面团抻拉得薄如锦缎,状如裤带,弹性十足,然后将它切成细条下入沸水,暴煮三滚,浇上调好的汤汁,才算大功告成。王保久和老丈面对面进行比试,各支一口大锅,各守一张面板,炉灶里柴火熊熊,面锅中沸水翻滚。
王保久自然不用多说,本来就是行家里手。单说那老丈,刚才还是颤巍巍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可是一进后堂马上就来了精神。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坐上板凳,脱去鞋子,让伙计挽起裤管,洗净双脚,然后就在脚上洒了一层薄薄的面粉,从面盆里夹起一块面团,双脚在面板上一沾,飞快地揉搓起来,时而双足并踩,时而虎步拉抻,一块面团转眼之间就被他的双脚拉成了裤带形状的面条。
这些随从对做面的功夫是一窍不通,拍马溜须的本事却是登峰造极,他们根本不去看老丈双脚擀面的绝活,就盯着王保久喝彩鼓掌,还骂老丈说:“这个老不死的,居然敢跟我们御面师争高下,也太不要脸了!”
那老丈本来气定神闲专心擀面,可一听“御面师”三个字,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一紧张,一张面皮被抻成了两段。老丈停下脚,让自己稳稳神,想了想,弯下腰将抻坏的面皮往旁边一放,从盆里又揪下一块面团来,重新开始做。
不一会儿工夫,他们两个人的面都做好了,煮出锅一比较,老丈做的虽厚薄均匀,但与王保久的相比,却失之筋道,入口虽滑溜,却少了几分嚼头。老丈满面戚容,摇头叹息:“小老儿今天算是遇到高人了,这块招牌小老儿自己摘了它。”
王保久得意地穿起外衣,系上腰带,亲眼看着老丈的儿子摘下招牌,这才钻进轿子,启程上路。可是走出不远,他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天呐,真是活见鬼了。”原来此刻,他发现自己原先系在外衣上的腰带,此刻竟挂在轿帘一侧,随着轿子起落在他眼前一晃一晃,而系在他外衣上的,却是老丈先前做坏了的那半条裤带面。
王保久明白了,刚才比试时,一定是老丈听到那帮人喊自己御面师,为了给自己留面子而故意输给自己的。想想比试之前自己发过话,若是输了,要敲锣打鼓送他们纯金招牌的,自己腰带都莫名其妙被人家换了去,这不算输那还有什么叫输?
王保久动了坏心眼,忙命随从掉头回去,可是当他们冲进面馆时,已是人去楼空,只有空荡荡的墙壁上还留着四句似诗非诗的顺口溜:半碗面条半碗汤,半条裤带惹祸殃;做面本是为糊口,何必非要争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