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九曲回廊之上。
男子一袭青衣,俊朗飘逸,左手边牵着的小女孩身着雪白纱衣,五官精致犹如一尊瓷娃娃般惹人怜爱。
男子牵着小女孩穿过九曲回廊,来到未央宫宫主所居之地,水云阁。
“少宫主,进去吧,属下在外面候着。”
男子低声道。
小女孩点点头,伸手推开房门,迈步入内,穿过层层珠帘帏帐,一股呛鼻药味传来。
房中,男子倚着床头,脸色苍白如纸,正合眼浅眠,蚕丝薄被盖至了腰间,手中的书简已滑落在地。
小女孩放轻了步子,蹑手蹑脚来到床边,蹲下身子想将书简拾起。却有一只纤长温柔的手抚上了她发顶,清越的声音响起:“嫣儿……”
容嫣仰头,笑的灿烂,甜甜唤道:“师父,你醒啦……”
眉目俊雅的男子宠溺地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顿了顿,才道:“嫣儿,可知为师唤你前来何事?”
容嫣摇头,“不知。”
男子微垂着头,颊边的黑发滑落,唇角笑容美好如琉璃,声音轻如天边鸿羽:“为师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养病,所以啊,师父不在的日子,嫣儿要乖,知道吗?”
“师父师父,你要去哪里,不能带上嫣儿吗?”容嫣扯着他的衣角,眼中尽是急切。
“不能。”男子摇了摇头。
“师父……”容嫣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开口打断:“莫城,进来,带少宫主回房!”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青衣的莫城入内,恭敬地对软榻上的男子施礼,而后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容嫣走出房间。
在迈出门槛的一刹那,容嫣突然想回头,再看师父一眼,朱红的木门却紧紧闭合,隔绝了一切。
“师父!”容嫣惊醒,一身冷汗打湿了里衣,而房中寂静漆黑一片,无人应答。
撑着床榻,容嫣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她怎又忘了,如今,就算她从恶梦中哭着醒来,身旁也再不会有那人温柔的安慰与怀抱。
掀开身上的被褥,赤足走到窗边,伸手推开轩窗,清冷月光洒了一地。
十年了,师父消失了十年,天下人皆说他已死了,唯有她不信,十年来从未放弃寻觅打探他消息,却无一丝起色,不过,就在昨天……
似是想到了什么,容嫣眼底升起淡淡暖意,她想,她很快就要见到师父了。
只是,师父,若你还在,为何忍心留下嫣儿一个人?
隐城,如其名,是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城,四季如春,花开不败。
城东一间药铺中,女子一袭白衣,眉目清冷,正低声询问病情,为人把脉开方。
一旁,俊雅无双的男子蹙眉叮嘱道:“娘子,不可太过劳累,歇会儿吧。”
女子闻言,转头看他,平日泛着冷意的眉眼霎那变得柔和,调皮地眨眨眼,道:“无事的,有你陪着我,不累!”
“都做娘的人了,还这般不听话……”
男子摇摇头,轻声埋怨道,眉角眼梢却带着温柔的笑意。
一座茶楼雅间内,一身红衣的容嫣立于窗边,双眼死死地盯着对面药铺中如神仙眷侣般的两人。
木质的窗沿被用力地握碎,尖刺刺入了掌心,殷红的血自白玉般的指尖滑下,她却似是无所觉般。
他消失了十年,她便守了未央宫十年,甘愿双手沾满血腥,脚下伏尸无数,只为有朝一**若回来,可以还他昔日的未央,却不曾想,那人早已弃了未央宫,弃了她!
傅沉月!这便是你想要的生活?好!当真是好!
天公不作美,午时还是晴空万里无云,这会儿却已下起了淅淅小雨。
窄巷,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一袭月白长衫的俊雅男子行色匆匆,巷口,一抹窈窕纤细的倩影迎面而来。
火红的油纸伞,火红的纱衣,腕间金铃随着步履轻轻晃动,音色极美。
即将擦肩而过时,红衣女子微微抬高了伞沿,墨发雪肤,明眸皓齿。
“啪!”天青色的油纸伞裂成了两半,掉落在地,傅沉月垂眸看了眼颈上贴着的冰冷剑锋,眉微微蹙起。
红衣女子一手撑伞,一手执剑,浅笑吟吟道:“师父,嫣儿可是找了你许久呢……”
傅沉月一怔,抬眸带着几分错愕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良久,才道:“嫣儿……你……怎会在这里?”
容嫣扬起唇角,眼底却半点笑意也无,轻声道:“师父,你说,嫣儿这身红衣可美?”
“美。”不止是衣物,更是人,当年那个爱扯着他衣角撒娇的小丫头,如今已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容嫣点点头,道:“我也觉得美,这红衣,可是用无尽鲜血与罪孽染就的啊……”
“嫣儿,你可是……怨师父?”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容嫣不答,只是轻声问道:“师父,你可回未央宫?”
言罢,手中的长剑更贴紧了他脖颈,划出一抹细细血痕。
傅沉月蹙眉道:“嫣儿,我已答应了慕湘不再涉足江湖,要与她一世归隐山林!”
贴着他脖颈的剑松开,容嫣微微偏头瞧着他,嘴角弯起一抹天真无邪的弧度:“傅沉月,你消失了十年,世人皆道你死了,我不信,但今日,我信了……我最爱的师父,他终是死了!”
长剑收回袖中,她转身与他步步错开。
傅沉月轻声唤道:“嫣儿……”朦胧的雨帘中,那抹火红的身影越行越远,再未回头。
傅沉月,你可知,我寻了你十年,却爱了你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