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伯出了门,还是气呼呼的,他本想在家里看会儿电视。可电视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左按右按就是不出影像儿,叫来儿媳柳颖帮忙,柳颖一口咬定电视坏了。但林大伯明明昨晚听见他们看电视看到深夜的,而这电视是新买不久的,怎么说坏就坏呢?叫柳颖请师傅来修,柳颖说以后自己和儿子工作忙,小孙女刚上重点中学,没人看,修了也是白修。话里话外的意思,简直不把林大伯当人了。
顾忌着墙壁隔音性不好,怕邻居说听见笑话,林大伯只得一走了之。再则,他也知道自己嘴笨,没什么文化,不是伶牙俐齿柳颖的对手。
林大伯感叹老伴去世得早,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要不是老伴走了,自己也不会从乡下跑到城里来和儿子媳妇同住,受这份窝囊气。
想到柳颖,林大伯就觉得自己当年看走了眼。当年柳颖是儿子林晖的同事,林晖虽没什么家庭背景,长相也是中等,可到底是林大伯省吃俭用送他读了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进了公司也踏实肯干,努力上进,颇得老总的赏识,特符合年轻女性心中“潜力股”的标准,不怪乎柳颖能从几个追求者中独独选择了他。
林晖刚带柳颖回家的时候,林大伯还觉得这姑娘蛮不错,善解人意,温柔娴静,长相也挺耐看。就连结婚时,也没像别的姑娘那些漫天要价地讨彩礼,简简单单的结了婚,她没抱怨过一个字,看得出来是真心爱林晖的。结婚两年后,他们有了孙女嘉嘉。一来是两人都是双职工,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小孩儿。二来是觉得林大伯一个人在乡下寂寞,叫他卖了乡下的房子进城一起住,方便照顾嘉嘉。刚来的时候,林大伯确实享受了一阵子天伦之乐,嘉嘉乖巧伶俐,一天到晚甜甜地叫“爷爷”。儿子虽忙,没空陪他多说话,隔三差五的,给他钱用,叮嘱他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尽管开口。柳颖考虑到他人老牙口不好,饭菜特意弄得软绵可口。不仅如此,她还经常翻阅养生资料,把他的身材照顾得细致入微。
不仅如此,隔几个月,夫妻俩就带他去医院做体验,林大伯自我感觉身体很棒的,几十年来,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也没其他大病。但儿子媳妇执意要求,他也无法推辞。同电视里那些呼吁“常回家看看”的空巢老人相比,林大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可柳颖近几个月来不知中了什么邪,处处开始和他作对。她先是以关心林大伯身体为由,限制他饮酒,甚至他与乡下来看他的老友对酌几杯时,她也不留情面的出面制止。林大伯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没事时优哉悠哉的浅饮慢酌几杯,享受一下小醉后飘飘然的感觉。这么多年的习惯,哪能改得了?柳颖劝解几次无效后,竟使出杀手锏,把家里所有的酒都藏起来了。甚至连林晖给自己钱,她都要制止,免得他跑出去喝酒。林大伯气急之下,和柳颖吵了几句,他哪儿是柳颖的对手啊,每次都被噎的哑口无言。
心里头憋屈,林大伯向儿子林晖倾诉,林晖却也坚定地站在柳颖那边,说柳颖都是为了他好。见儿子也偏心于林颖,林大伯不禁感叹:“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爹娘。”
再后来,柳颖更加变本加厉,以前丰盛的饭菜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清汤寡水的饭菜,通常是几个炖的蒸的素菜就充作一餐,偶尔有盘荤菜,就那么浅浅的一盘,林大伯心疼嘉嘉,全让给了孙女吃。
若仅仅是饭菜差一点儿,林大伯还能忍受,他也不讲究吃穿。可柳颖过分的连盐也放一点儿,林大伯干了几十年体力活,从年轻时起就是重口味。现在叫他吃没滋没味的饭菜,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不让他喝酒就算了,柳颖还逼他喝茶,那茶的味道,林大伯实在不敢恭维,说不出的古怪味儿。柳颖说这是苦丁茶,对身体有益。但有一次,林大伯一位懂点儿茶叶的老友,品尝了之后,说根本不是苦丁茶,到底是什么,他都喝不出来。
要不是看在柳颖对林晖还是关怀有加,对孙女疼爱的份儿上。林大伯真想向儿子大倒苦水,然后回乡下去。可他怕这么做了,会影响儿子和媳妇的感情。罢了罢了,自己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忍吧。
在街上走了半天,林大伯感到累了,人啊,不服老不行。近来,他越发感到身体发虚,浑身没劲,精神也萎靡不振。真是心情郁闷身体差啊!
林大伯在城里住了几年,地方倒是熟悉了,可依然人生。没办法,城里人防范心挺强,街坊邻居都不大来往。他没地方可去,信步走到了市公园里。这公园建成很多年了,风景一般,好在场地开阔,常有老年人三三两两的聚在这儿聊天打太极拳跳广场舞什么的。林大伯不爱运动,就只和同龄人谈天说地。
有个李阿姨,年龄和他差不多,平时也挺谈得来。这李阿姨也有一肚子的烦心事儿,老伴去世几年了,就一个女儿,还嫁到外地了。一年半载的才回来一次,家里大部分时间,都是李阿姨一个人独守空屋。老人没事的时候就爱往公园里跑,和林大伯一来而去的也混熟了,常摆些掏心窝子的话。
“你还好啊,有人管你,我想有个人管管我都不行。”听了林大伯的话,李阿姨反而很羡慕。
“好什么呀,管得严严实实,一点儿自由都没有。我要是像你这么轻闲自在,就舒服了。”
有人陪着说话滋味不错,俩个老人聊了半天,天色已晚,这才告别回家。走到小区门口,林大伯才发现,自己出门时匆忙,竟忘了带钥匙。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儿子回家没有,叫媳妇开门,她肯定又要给自己脸色看。
没想到,门居然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林大伯松了口气。特意放轻脚步,打算悄无声息地溜回房间。儿子媳妇在卧室里说话提到了他。林大伯听到提及自己,就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SICARTT(斯佳图)家具挺贵的,你真要买?”这是林晖的声音。
这对败家子!限制自己吃限制自己喝的,原来是为了买家具呀。SIACRT(斯佳图)美式实木家具林大伯当然知道,电视里天天打广告,市区也有好几家专卖店。林大伯曾在门口看到过,古典尊贵的样式挺符合他老年人的胃口,不过价格可让他咋舌了。
柳颖说:“买呀,物有所值嘛。我们去了几次专卖店,实际考察过,质量确实挺好。我有几个朋友买过的,人人都称赞。你没注意到爸看见那家具时的眼神么?别提有多喜欢了。再说了,我瞅见他几次和附近小区的李阿姨一起散步,他要黄昏恋,第二次结婚,总得置办点好家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