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婚礼休息室,研姗形容凝重,身着宝石蓝婚纱立在白净锃亮的瓷砖上,阴郁密布的眸里痴痴蓄着泪,张望四方。
他真的不来吗?
就如此不值得他孤注一掷的笃定一把吗?12年了,他还是这么不信任她,研姗悲极反笑。
结婚前一天,研姗找到修杰时,这个和她相恋七年的、不知何时起喜好灰暗色的男人,正站在城市天桥上酗酒,削瘦孤单的背影一起一伏与变幻多端的阑珊灯火交织,衬上深灰色西服就像研姗此刻的心情,酸涩苦辣,百味杂全。
站在他的身后,研姗说:“明天……我,要结婚了!”断断续续地,又强有力的肯定。
修杰仰头一口喝光瓶内的酒,狠狠掷地,抬眉厉眼:“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嫁掉?”
步步逼近,研姗颤颤巍巍的后退。
猛然摔掉笔直束缚于身的西服,大步上前抓住后退的研姗,低头看到她水漾瞳光掠过的惊慌,以及身体在风中颤抖。
他兀的放手。
“对不起!”修杰压制住内心不甘的怒火,低声俯在研姗耳垂说。
研姗摇摇头,默不作声。
昏暗的夜晚下,他们像是两头孤独无助的小兽,惺惺相惜,又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回家吧,太晚了欧泽会着急的。”修杰背过身去,捡起掉落在地的西装。
“如果,你还要我,我跟你走”,研姗望着他将要离开的背影大叫,修杰倏地止步,转身看到研姗闪着晶莹泪花,笑着落下:“就像十二年前,我说,我愿意!”
修杰鼻尖一酸,急忙仰头收泪:“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
“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放轻松喔!”闺蜜墨雪悄无声息的跳到研姗身后阔心安慰。
研姗勉强扯出一抹微笑,眼睛仍不住的四处张望。
“还在等他?”墨雪抛出冗长绵调故弄玄虚:“他会来吗?”
研姗张望的目光瞬时收回,脸颊煞红。
“呦!他真的不来呀?”墨雪大叫惊呼。研姗急忙捂住墨雪呼之欲出的后话,瞪着她:“小点声,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拜托,场内谁不知道你的目的”,墨雪瞥眼,忍不住嘀咕:“找这样决绝离开你的人值得吗?”
研姗也不知道修杰究竟会不会来,她把这次婚姻当作赌注,如若修杰还没有勇气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就会和欧泽安心落意的结婚生活,12年的纠缠,该有个了断了。
司仪在酒店内主持的声音传来:“有请新娘登场!”
“姗姗,要走了!”墨雪提醒。
“嗯,好!”研姗强颜欢笑,目光环顾室内四周,神情茫然哀怨又期待无措。
“吱~”门开了。
一步一步踏上鲜红地毯,像是踩着心血向前,揪扯肝脏隐隐作痛。
丢弃了还未寻回的宝贵的什么?
欧泽就要来接,研姗就要走去……
“姗姗~”,一声温柔呼唤。
场内观众一齐回头,研姗回眸,宝石蓝婚纱打着旋翩舞,她笑了,仰起头神色开始明媚,又落泪,悲喜交加:“我就知道。”
研姗拖着及地婚纱奔跑过去,双臂弯曲圈住修杰健硕宽厚的肩膀,泛着委屈的泪光可喜可鄂的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场内如雷掌声响起,修杰呆住,欧豪捧着一束鲜花走来递给他,说:“你再不来,姗姗就真成我的了!”
修杰恍然大悟,手指在场内旋转:“你们……”
“哎呀,硬汉下猛料嘛!”研姗扯落修杰高抬的手指,推他向前:“赶快,错过黄道吉日就不好了!”
修杰一脸茫然,不知所以。
“呐!”欧泽指指修杰手中的捧花,目光停在结婚大堂上,只见原本欧泽和研姗的结婚典礼,转眼间已变成了修杰与研姗中学,大学时期的甜蜜回忆录影。
他们为一度消极,踌躇不前的修杰策划了一场绑架婚姻!!!当然,若修杰今天不来,她研姗也再不眷念,很快便会与欧泽成为事实婚姻。
大堂上,修杰一身笔挺不乱的灰色西装革履,研姗发梢多出一处朦胧细密的蓝纱。
修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研姗大声回答:“我愿意!”铿锵有力。
酒店的夜晚,研姗偎在修杰的怀里悠闲自得,修杰梳理着她凌乱的头发问她:“你怎么敢?如果我真的不来呢?”
研姗喜悦的容颜一点一点地丢失,抬头与修杰四目交错:“还记得高一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吗?”
“怎么会不记得,”修杰感慨。
高一初次见面时,研姗正用手触摸阳光,寒冬腊月的季节,已经很长时间未看到白云蓝天阳光照耀的她,在校园里,正一手触摸阳光,另只纤细的手抚弄额头,那么认真的享受,简直可爱的无法言说。
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咔嚓”拍摄下来,研姗转身,冬日暖阳把她照耀着红彤彤的温暖。
从此以后,他缠上了她。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我是高一一班的班长修杰”
“我还是学生会的干部”
“我会打篮球”
“我……”
未等修杰说完,研姗倏地止步,带着厌烦:“跟着我干什么?”
“噢,我回班~”修杰手指指班级,灰头土脸的离开。
再相见时,他们成了不公开的情侣,修杰开始每天中午奔波在食堂为研姗抢糖醋小排,研姗则机敏灵活的占座等待。
高二文理分班,他们大吵了一场,对理科一窍不通的研姗要学理科,修杰不允准。修杰说:“让你进理科,还不如我去文科,你这笨脑袋哪是学理科的料啊!”,研姗听闻修杰进文科,连连摇头说不要。
两人赌气鼓鼓地各自回班,他们知道,必须考进同一所大学才能不被命运无常的捉弄。
研姗背着修杰偷偷选择了理科,并且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修杰望着第一排安静坐落的研姗,青灰色的脸庞面无表情,真想一把揪来看看她脑袋里究竟在装些什么?
下课后,研姗轻盈跑来,摇晃着修杰僵硬的身体:“好啦!我的理科也没有那么差啦!”
又讨好的俯身望着修杰严肃的眸,笑嘻嘻地说:“再说,不是还有你嘛!”
修杰叹气有点无奈,什么叫还有他?
又举手发誓:“我一定好好学习,和理科死磕到底!”
“好啦!”修杰推开冲他眨眼挤眉的研姗,他说:“都怪我自己,我应该早点进文科就好了。”
她抓着他的手,笑逐颜开:“那,”手指交错合并,又指向他的胸怀:“我们和好吧?”
(二)
研姗在物理课上一头雾水,下课后向修杰讨教,振振有词的狡辩:“老师讲题太快,都跳步骤,学不会不怪我!”
看过题后,被修杰狠狠的嫌弃一番,碳素笔敲下研姗的额头:“老师都把v=s/t告诉你了,就差把数字套进去了”。
“噢,这样啊!”研姗柔柔额头,拿起书本灰溜溜的逃离。
高三,修杰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把你调到提高班你也不去,你有计划考什么大学吗?”
“千万别被害群之马给耽误了?”
“老师,你指的是谁?”修杰问。
高考在即,不便多说,影响学生士气低落就不好了,班主任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班级里,研姗一蹦一跳的跑来,脸颊挂满笑容,修杰内心的灰色不安被她抚平了不少,他一把抓住打打闹闹的她在身旁。
“怎么了?怪怪的?”研姗问。
“姗姗,从今天起,我们必须分秒必争的学习了!”修杰严肃认真地看着茫然不知的研姗说。
“噢!”研姗失落的垂头丧气。
“是必须!”修杰义正严辞的重申,大手握着她的掌心,笃定的说:“我们一起!”
“好!”研姗立刻如打鸡血般奔赴战场的架势。
修杰明智的决定将书桌搬到一起,防止研姗上课偷懒睡觉,在他威逼利诱的督促下,学习竟然轻松了不少,第二次模拟考试,一跃挤进班级前十。
晚自习,研姗抚摸着班级第十的成绩单激动不已,从小到大,她何时在理科方面及格过,更别说成绩优异了。
修杰一如既往的年级第一,研姗羡慕眷恋的眼光望着他,手指戳戳他的臂膀,一脸谄媚:“你是如何做到人又帅,学习又好,还能帮助女朋友提高成绩的?”说到最后,她开始掰起手指计算修杰的优点来。
修杰笑呵呵的柔弄她的头发默不作答。
如愿以偿,两人考进同一所大学,修杰主修金融学,研姗则睿智机敏的选择了教育学,学习两年理科不知害死她多少脑细胞。
两人牵手走进路途未知的城市,但因为有对方,他们并未感到孤冷寂寥。修杰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研姗住进了女生宿舍。
清晨,修杰做好早餐带到学校,研姗拖沓着薄装赖在床上不肯起,直到修杰说:“研姗,你再不起,我就进来了,我真的进来了喔!”,才迅速的穿衣洗漱,吃他带来的爱心便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快乐的跳脱,修杰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研姗变换花样的可爱,他无论如何也未料到有一天会离她、离幸福而去。
大四即将毕业,修杰的家庭一夜之间发生了巨大变化,父亲嗜赌成性,在输的一无所有的情极下,将母亲压给了赌场。
听闻消息后如五雷轰顶,修杰彻夜未眠赶回农村家中,父亲因赌博而伏法,母亲却惊吓过度失心疯了!
修杰看到母亲发疯时,窒息心碎,抓住母亲的手臂剧烈摇晃:“妈妈,你看看我,我是修杰啊!”
“修杰?修杰?!”母亲摇头晃脑的拍手叫好,一身污浊发臭的衣服随意搭在身上。
“阿杰呀!可怜娃呀!你回来就好了,不然你妈妈就……。”身旁二叔拉着修杰深叹一口气难言难隐。
校园里,研姗几天没见到修杰有些无所适从的慌乱,打手机不接,发短信不回,修杰究竟在做什么?
去系里打听才知道修杰因连续旷课数日,已被系里开除!!!她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可是……为什么呢?
五年后,就在研姗以为此生再见不到他、与欧泽确立名义情侣关系,修杰回来了。
五年后的初次相遇是在城市的天桥上,研姗被父母催婚极度不悦,来到天桥宣泄情绪,恍惚间,她看到熟悉的背影飘荡在前方,手中握着酒瓶,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衣。
“阿杰?”研姗走上前,揣摩试探。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身,熟悉的英俊脸庞多了几抹阴郁。
“真的是你,这几年你去哪了?”研姗冲上去拥入修杰的怀抱:“你为什么一声不吭的一走了之?”
修杰枯竭干裂的心猛然抖动起来,五年了,心心念念的温度如今重拾,竟激动的想要落泪。
他不露声色的隐藏心伤,面无表情的推开研姗:“对不起,你认错了!”,大步走开。
“修杰!”研姗疾步奔跑抓住他的手臂,袖口黑色纽扣被抓到变形。
“放手!”修杰厉声一喝,俊朗双目寒若冰霜,一点一点抽回被悬握的手臂,研姗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许久地,她冲着修杰欲走愈远的身影撕裂呼喊:“既然这样,当初你干嘛要招惹我?”
修杰放慢脚步,眉宇间透出几许无可奈何,每走出一步就在心中无数次的致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研姗绝望地看着曾经甜蜜相恋的身影消失不见,身心俱疲的反方向离开,她不知道,修杰未曾离开,不过是找了一处没有灯光照射的地方藏匿起来,悄无声息的跟随她,护送她安全回家。
研姗终于在闺蜜墨雪旁门左道的探听中查到,五年前修杰的家庭突变,父亲因赌博成性被强制拘留,恐惧坐牢的他吞下一捧玻璃碎片畏罪自杀,节外生枝,母亲又得了失心疯。两年前母亲遇害,修杰远离了无所依绊的家乡,来到这个令他牵肠挂肚的城市打拼并得以矗立!
研姗错愕的张大嘴巴,原来……
跌跌撞撞的冲上天桥,修杰肢在扶手上观看夜色。“我都知道了!”研姗说。
“你知道了什么?”修杰回头,微风凌乱了她的前额,真想伸手替她抚平发丝。
“你家里的事……”研姗
微弱地,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够了!”修杰低吼,灼热的目光透出愤怒咄咄逼人:“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来品头论足!”
外人?研姗扯出苦涩的笑,眼睛不停地向上翻涌,对,外人!往日的伤口被转面无情的他狠狠撕裂,鲜血淋淋形影相吊的站立他面前,她有病才会发疯般的四处寻他。
“好!”研姗点点头,转身离开。
(三)
修杰抱起熟睡在怀中仍紧紧抓牢他衣袖的研姗进入卧室,低头吻住她清秀双目隐隐若现的泪痕,喃喃自语:“对不起,这些年!”
站在窗前凝望思索,已经结婚了?已经结婚了!!!
第二天修杰早起做好早餐,研姗脚步轻盈地走到他身后环抱,脸颊毫不顾忌的蹭乱修杰平崭笔挺的黑色衬衣。
“又耍赖”修杰说,但他却如此享受依恋着她无赖的可爱模样,昨天还是小心翼翼拘谨的对话,今天因为有了婚姻形式,她的小可爱又无处不在。
“阿杰,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能离开我,更不能抛弃我!”研姗伏在修杰身后说。
“好!”
“你要为你之前冲我发脾气的事向我道歉,虽然你是为我好,不想拖累我。”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还有……”研姗换个舒适的姿势窝在修杰怀中,手指轻点他的胸膛,还未出口,被他突然吻住:“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不断的开拓索取甘甜,吻的研姗粗喘着气瘫软下来。
将她推置在餐桌前:“赶快吃饭,吃完饭干活。”
“干什么活?”研姗问。
“已经举办了婚礼,难道你不打算建立一纸长期契约关系吗?还有啊,难道你想一直住在酒店呀!今天搬去我家!”
“噢!”研姗露出谄媚憨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