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的夜晚,老黑坐在旧城区一幢楼的楼顶,呆望着对面约三十米处的石米楼,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扔了一地的烟头后,老黑拿出手机看了看,凌晨两点。
到了预定行动的时间。老黑站起身,环顾四周,多数人家的灯已熄灭,包括对面石米楼八楼最东边的那家。他拍拍屁股,朝石米楼走去。
石米楼八楼最东边的那家,是老黑今晚行动的目标。他已连续观察了几晚,都只有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在家。一个小屁孩,料想他奈何不了自己,况且,他现在必定沉入梦乡了。老黑想。
老黑快速爬上八楼,看准最东边的那家,801房。他拿出工具,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开门。在昏暗的楼梯灯下,老黑发现房子不大,仅一室一厅。厅里摆设极其简陋,只有几张桌椅。老黑有点儿失望,他轻轻地挪动脚步,却不小心碰倒了一张凳子,“咣当”的声响,吓了老黑一跳,屋里随即传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谁呀?”
老黑拔腿往外走,房间里的灯却突然亮了。昏黄的灯光下,老黑看到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从蚊帐中探出来。他看到老黑,居然毫不害怕,眨着大眼睛问:“你是我爸的朋友吗?”
“我……我……”老黑愣了愣,低声说,“是的。”
“那就進来呀!”小男孩儿高兴地说。
老黑迟疑了一会儿,挪动脚步问:“就你一人在家?”
“嗯,我妈上夜班,明早八点才回来。”
“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感觉发烧了,正想起来找药吃,就听见动静,看到你了。”
老黑坐到小男孩儿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点儿烫。老黑说:“你怎么不打电话给你妈,让她带你上医院。”
“不用,我自己吃点儿药就行,我妈请假要扣工资。”
“要不,我带你去医院。”说完这话,老黑自己都觉得奇怪,仿佛忘了此行的目的。
小男孩儿说:“不,上医院要好多钱,我感冒很少上医院,都是自己吃药。”说完,小男孩儿拉开抽屉,翻出一盒速效伤风胶囊,挤出一粒。
小男孩儿吃完药后问:“叔叔,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嗯,对了,你吃过饭没?锅里还有饭菜,我妈做的。”
老黑刮刮小男孩儿的鼻子说:“吃过了。你怎么会问我是不是你爸的朋友?”
小男孩儿笑了笑说:“我妈说,我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过几年才回来。我妈上夜班,担心我,有时她会叫我爸的朋友来看看我,把钥匙给他们。有时是这个,有时是那个,我记不清。你看,这就是我爸。”小男孩儿拿起桌上的全家福,指着其中的男人给老黑看。
男人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照片上的小男孩儿两三岁,依偎在男人的怀里,调皮地伸着舌头。男人身旁的女人,楚楚动人。
不知怎的,老黑鼻子一酸,眼里闪起了泪花。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和小男孩儿一般大;自己的妻子,也如照片中的女人那样美丽。
小男孩儿见老黑不说话,就拉拉老黑的衣角说:“叔叔,有同学说我爸是坏人,说他坐牢了。我妈说不是,但她却偷偷地掉泪。叔叔,我爸肯定不是坏人,他肯定和你一样是个好人。”
“我……我……我是好人?”老黑语无伦次地说。
“是啊,叔叔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坏人。对了,叔叔,我今天数学考试考了一百分,全班就我一人满分。我妈看着我的试卷笑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
“这……这……”老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男孩儿又说:“叔叔,你见到我爸,告诉他,我和我妈好想他,叫他尽快回来……”
小男孩依偎着老黑说了很多话,直至说累了,天也快亮了,小男孩儿才沉沉地睡去。老黑望着面带笑容的小男孩儿,替他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老黑走下楼,掏出裤袋里的工具,“嗖”地扔进了垃圾桶。老黑边走边摇头苦笑道:“小男孩儿说我是好人,好人怎会干这事呢?我怎么会动起这个念头来?不就是老板欠薪逃跑,快没钱开饭吗?”
老黑打了个电话给妻子,说自己在外很好,请她放心。然后大踏步朝人才市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