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县医院院长马家辉已经三天没睡好觉了,搅得他心烦意乱的是最近出的一起医疗事故。
这起医疗事故十分荒唐:有个女医生为孕妇做引产刮宫,结果把女子的子宫给弄坏了,造成终身不孕。如此简单的手术居然会出事故!你想,马家辉能睡得安心?
这起事故让医院赔了一大笔钱,才平息了吵闹不休的病人家属。事故也让医院的名誉扫地,本县知名“雷霆”网的网民几乎是一边倒,骂声一片。
医院蒙羞,遭到老百姓唾骂,马院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一院之长,医院的医疗质量与技术水平跌破历史最低点,他的心如坠冰窟。但是,面对这种局面,马家辉却是一筹莫展。
马家辉心里清楚,扭转当前局面关键是引进人才,推出几个叫得响的手术。但是,现在最难的也是引进人才。工资奖金少得可怜,谁愿意到县城的医院工作?
近几年,医院有真才实学的医生纷纷跑到省市医院、私立医院去了,加上老专家陆续退休,原本有几项出色的手术就开展不下去了。目前,稍微难一点的手术不敢开展,生怕惹上医疗纠纷。结果造成恶性循环:手术缺失——病人流失——经济不景气——人才留不住!
正在马家辉冥思苦想如何引进人才的时候,人事科长突然打电话说,有个医学博士想到医院工作,问有没有合适的位置?
马家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问:“你不会是酒喝多了吧?”医院年年到省人才交流中心设招聘台,那些硕士都懒得多看一眼,博士更是影子都没见过。
人事科长说:“博士自己打电话找来的,说想到这儿工作。”马家辉还是有点不信,要求人事科长立即去了解博士的详细情况。
第二天,人事科长报告说,博士叫李心力,家住本县偏僻的乡下。博士5岁那年,父母因车祸去世。他吃的是百家饭,能考上大学,全靠乡亲的帮助。现在,博士要用学到的知识报答父老乡亲。
原来如此!马家辉欣喜若狂,真是天赐良机呀。于是,博士李心力作为人才被隆重引进县医院。
李心力到的时候,医院举行了热烈的欢迎仪式。医院领导亲自迎接,李心力受宠若惊,小声说:“我只是个才出校门的学子,你们太隆重了。”马家辉说:“你的到来对我们医院有划时代的意义,医院将进入全新的历史时期。”
李心力诚惶诚恐地看着马家辉。马家辉把李心力介绍给其他院领导,大家一一握手,说了很多热情洋溢的话。李心力脸上的表情僵硬,话都说不连贯。
马家辉把李心力送到骨伤科,要他尽快开展新技术,为医院打翻身仗。李心力顿感压力巨大,说:“我才从学校出来,缺乏临床经验。”马家辉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医院要打翻身仗就指望你了。”李心力怔怔地看着院长。
这天,救护车送来一个受伤的民工。民工的手被机器轧断,鲜血浸染了厚厚的纱布。民工的老板带来了一大包钞票,说:“钱不成问题,你们全力抢救。”但是,县医院没有开展断肢再接这项技术,只能把民工送到省医院去。
但是,民工在工厂就耽搁了很长时间,到省城至少得花4个小时,能不能接得好断肢,结果难料。老板抱怨道:“县医院的水平太差了,和卫生院差不多。”
后来,据说民工的断肢没有接好,因为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太长了,肢体已经坏死。这件事过去后,马院长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老板那句话刺痛了他的心。
马院长找到博士说:“断肢再接手术市立医院开展不了,如果我们开展了,市立医院都要对我们刮目相看。县里有很多民营企业,每年都会发生数十起机器伤手的事故。因此,这项技术是关乎百姓健康、关乎医院生存的大事。”
李心力说:“我的研究方向是骨与软组织肿瘤诊断与治疗,不是断肢再接技术。”马院长说:“你的研究先放一放,断肢技术是百姓急需的。我马上送你去学习。”话说到这儿,李心力只能去学习了。
半年后,李心力学成归来。而且一周之后就送来了个断肢伤员,是车祸造成的。李心力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不免有些紧张。
这时,伤员的妻子拉着他的手说:“医生,求你一定要接好我男人的手,没有手,他今后怎么做事呀。”这时,肇事司机说,手术成功,他再奖励医生1万元。
马家辉悄悄对李心力说:“我把电视台与市报记者都请来了,如果手术成功,医院知名度将直线上升。我再奖励你2万元!”
然而,这些鼓励都成了压力,令李心力惶恐不安。
手术持续了6个小时,断肢是接好了,但能不能成功要等到24小时后才知道。如果修复的断肢开始充血,手术就算成功了。
很遗憾,手术失败了。李心力非常自责,对马院长说:“我压力太大,临床经验又不足。”马院长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有一天,马院长参加朋友孩子的婚礼。酒桌上,大家互不认识,聊天时,有人提到县医院,说县医院引进了一个博士。博士是个书呆子,除了读了几本书,屁本事没有。那个二百五院长却把博士当宝贝,要博士做疑难手术,还奖励几万。结果手术没做成,博士却吓尿了。
酒桌上发出一阵哄笑声。
马院长心里很不好受,借着上厕所的时机,提前离开了酒席。
这天下午,才上班不久,马院长接到分管医疗的刘副县长电话,说有家台资企业出了事故,一名工人的手被机器轧断。台商希望刘副县长协调医院全力抢救伤员。马院长叫苦不迭:“我们这项技术还不成熟,还是送省里大医院吧。”
“不成熟?你们引进的博士呢?你是如何培养人才的?”刘副县长说,“伤员马上到,准备抢救。”
马院长不敢怠慢,通知李心力,立即往急诊科赶。刘副县长也到了医院,亲自找博士谈话,希望他接好伤员的断肢。这毕竟是台商的要求,要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去做好手术。李心力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没有退路了,只能背水一戰!
刚想进手术室,有人轻轻拉了下李心力的衣襟。李心力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是他老家的村主任王磊!王磊小声说:“心力,今天叔求你了,一定得把王群的手接好,我会报答你的。”李心力一脸茫然,边上有人插话说:“王群是村主任的儿子,在台资企业打工,手被机器轧没了。”李心力突然明白了,他面对的伤员是老家村主任的儿子王群。 这时,李心力的手机响了,他刚接听,就看见走廊尽头有人向他招手。李心力赶过去,是他的叔伯长辈。他们小声说:“今天这台手术,你不许成功,只许失败。”李心力明白,他们是要借机报复村主任王磊。李心力生活的村子是由两个大姓组成,即王氏与李氏。但是,李氏与王氏历来不和。因为王氏人口多,村里的干部多半是王氏的人当。李氏族人处于劣势,既没有当官的,也没有发大财的,因此,处处受到排挤打压。
李心力考上大学时,大家都寄希望于李心力,学成之后回来报一箭之仇。现在,李氏族人终于等来了报复的时机。他们要求李心力手术失败,王磊的儿子就成了残疾人!但是,李心力很矛盾,领导与台商都希望他手术成功,而族人希望他失败。失败,于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手术成功了呢,他将无颜面对族人的大恩大德!
李心力的思想进行了激烈的交锋,最后,他默默地进了手术室。
6小时后,李心力走出手术室。两拨族人、医院领导及台商都在等他的消息。李心力说:“请耐心等待。”说完就转身走了。他无法肯定手术能否成功,但他尽力了。
非常幸运,数小时后,手术宣告成功。李心力悲喜交加。
王氏族人兴奋地奔走相告,而李氏族人则骂他是白眼狼,愤然离去。李心力想解释,又觉得这件事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楚。他只能承受骂名了。
马院长更是兴奋,他握着李心力的手说:“手术成功的意义重大呀,医院有希望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李心力想请假回村子向族人负荆请罪,突然接到马院长的电话,要他过来。李心力赶到院长办公室,看到老家又来人了,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马院长说:“你真是医院的功臣呀。”他举着一面巨大的锦旗,上面写着:“医术精良,品德高尚” 。锦旗是王氏族人送的。
村主任王磊握着李心力的手说:“到底是博士呀,技术高超,我和族人非常感谢你。”李心力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满脸困惑。李氏族人过来小声解释道,由于他接好村主任儿子的手,完全出乎王氏族人的意料。于是,经王氏与李氏族人协商,今后村干部由两个姓氏共同选举担任,主持村子里的事务。从此,李氏与王氏族人握手言和,共谋发展大计。
送走老乡,马院长开心地说:“大喜事呀,一台手术化解了村子里多年的矛盾!县医院的医生至少有5年沒收到锦旗了,但愿这是个好的兆头,迎来医院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