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衣是凤城有名的医生。
吴小衣学医与他的父亲有关,吴小衣的父亲在小衣六岁时,被一场肺痨病夺去了生命。吴小衣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冬天,一个飘满雪花的冬天,那雪耀眼的光茫刺得吳小衣的眼睛好痛,心也跟着好痛。吴小衣决心学医。
于是,就有了凤城的名医吴小衣。吴小衣的名声像风一样传得很远。这天,安家大院的安老爷生病了,安老爷是凤城的大户,经营着一家丝绸厂,还有百亩上好的良田。
吴小衣被请到安家大院时,安老爷正躺在雕花大床上呻吟,满是皱纹的额头渗出汗珠,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吴小衣来到安老爷昏暗的房间,来不及站定,就把药箱打开,取出几根银针,扎在安老爷背部的穴位上。
安老爷的呻吟声渐渐变小了,旁边站着的安芸小姐,绷紧的面容渐渐放松了,她向吴小衣投去感激的目光,这是吴小衣转过头来看到的。
因为安老爷的病,吴小衣便成了安家大院的常客。身穿长衫的吴小衣看上去总是干干净净的,像一位儒雅的书生。有时赶上安老爷临时有事出门,安芸小姐就陪吴小衣在大院里走走,他们慢慢地熟识了。一天,安芸小姐说,你看!吴小衣,春天到了,水池边迎春花开了,我闻到了春天的味道。吴小衣望着安芸小姐笑了,吴小衣说,安芸小姐,你像是一位诗人。
有一次,吴小衣在花园里吹笛子,笛声悠扬婉转,让安芸很是沉醉。安芸说,吴小衣你还会吹笛子,我的男友也会吹笛子,他现在是留洋学生,段家酒坊的二少爷,明年春天他回来时,我就要嫁给他。安芸继续说,段少爷人很好,毕竟留过洋,有学问,上次回来时还教我学骑自行车,还教我识字,说要跟上时代。安芸幸福地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顾及旁边的吴小衣。吴小衣忽然不想吹笛子了,吴小衣望着远处春天的花儿发呆。
一天深夜里,雨落在黑暗中的屋顶,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安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脸像着了火般在燃烧,她的手,她的脚,一切仿佛都成了多余的东西,放在哪里都不舒服。母亲忙让下人去把吴小衣请来,下人身影一闪,就消失在暗夜的雨声中。
不久,吴小衣和着雨声来了,他把一个冰凉的毛巾放在安芸的额头。昏黄灯光下,吴小衣一直轻轻地说,没关系,没关系,然后安芸迷迷糊糊听见倒水的声音,吴小衣扶着安芸坐起来,吃下药。然后安芸又听到吱呀的开门声,风声雨声又灌了进来。天亮时,吴小衣又出现在安芸面前,他温软的手抚摸着安芸的额头,说,已经不烫了。
段家二少爷果然在春天时留洋归来,西装穿得很笔挺,像一支春天的横笛。但是他已有了新欢,一个新派的女学生,这让安芸伤心了很久。
吴小衣在街头遇见了安芸,他说,安芸小姐,你的气色不是很好,要注意身体。说完,吴小衣干净的长衫像一阵风掠过,转眼消失在细长的胡同里。安芸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她追上吴小衣,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于是,那个晚上,安芸消失了,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吴小衣。
听到安芸小姐私奔的消息时,安老爷正斜躺在床边吞云吐雾,他气得把长竿烟筒扔在一边,让管家阿福通知做团长的儿子安华,一定找到吴小衣,一定要打断他的腿,是他把你妹妹拐跑了。
战争打响了,安华团长的队伍捕获了不少人,有一个人叫吴小衣。这时的吴小衣虽然衣衫褴褛,但依然透出一股干净的气息。安华问吴小衣,你认识安芸吗?吴小衣说,安芸是我的妻子,她在战争中不幸踏上了地雷,牺牲了。安团长听罢,掏出手抢对准吴小衣的额头,说你该陪安芸一起上路了,她对我说,她在天堂很寂寞,我是她的哥哥安华。
吴小衣轻轻地闭上眼睛,说上路就上路吧,安芸不在了,我活着也没啥意思。这时,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在停止。不料安团长忽然放下了手枪,蹲下来哭了,他说,我想念我妹妹,我是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的。
后来,安团长制造了一场越狱案。
多年之后,在一个小镇,可以看到头发花白的吴小衣,在静静地给病人号脉,诊所名叫安芸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