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皇宫的冷宫里住进了一个疯子,整日痴痴呆呆地坐在梧桐树下,口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两个字:“萧昕……”
【一】
她是京城第一青楼的花魁如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丝毫不逊于大家闺秀。她喜欢静静地坐在高大的梧桐树下,轻拨琴弦,一曲如怨如泣的琴音便于指尖轻泻,衬得她清冷如月。
“在下听姑娘的琴声似有幽怨之意,不知姑娘为何忧愁?”
“奴家自知身份低贱,觅不得一位如意郎君,只愿有朝一日能得一人青睐,为奴家赎身。可惜,是奴家奢望了……”
那日,她与他饮酒畅欢,互诉心意。他告诉她自己是当朝太子,并承诺三日后娶她为妻。
她信了。
果然三日后有圣旨招她面圣,她欣喜之余不免担忧,早听闻当今圣上荒淫好色,若是不由分说将她纳入后宫,只怕她就要老死宫中了。
萧昕明白她的担忧,于是又进宫为她讨要了一道赐婚圣旨,免去了她内心的不安。
那日,她一袭浅绿长裙进宫面圣,美得好似仙女下凡,就连站在她身旁的萧昕都不由得闪了神。
龙椅上的中年男人胖的发福,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斜睨着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使她浑身不自在,这才挥了挥大手,满不在意地偏头对身旁的萧昕道:“既然昕儿中意如月姑娘,那便择日成亲吧。”
她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他们的婚期挑在了十天后。等待的日子无疑是喜悦的,她整日憧憬着他们成亲后的幸福生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第七日,萧昕被圣上派往南方视察。萧昕虽心下疑惑,却还是领旨前去,只盼两日后能赶回京与心爱之人成亲。却不知此去两人再见之时,已是生死无话。
【二】
第十日,如月一袭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被迎进宫内。
萧昕已在第九日晚上赶回京,今日便能见到他了。想及此,她坐在花轿中红了双颊。
晚上,她安静地坐在床边,等待着那个即将与她白首偕老的男人挑开盖在她头上的红盖头。
终于,红盖头的一角被轻轻挑起,随即全部揭开扔在了一旁。她一脸羞怯地抬头看去,却看见一张肥胖的老脸。来不及尖叫,她的唇已被另一张唇堵上,推倒在了床上。
不!……
第二日清晨,她紧紧抓住被子瑟缩在床脚,身旁的男人穿好龙袍,充满爱怜地轻抚她美丽的脸庞:“如月,放心吧,朕会给你一个名分。”
那日,她被封为月贵妃,入住泠月宫,地位仅次于萧昕的生母皇后。
那日,她明白,事情已无法挽回,她要在后宫中立足,必须变得狠毒。
美丽善良的如月,在那一日死去。取而代之的,是心狠手辣的月贵妃。
为了生存,她想尽办法争得圣上的宠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生得越发的娇媚动人。
皇后因为萧昕一事记恨于她,处处给她使绊。她便使计让圣上亲眼看到皇后不洁,借圣上之手将其打入冷宫。
她经常于睡梦中惊醒,梦中的他依然风姿卓越,只是眉眼间再没有了她熟悉的爱意,冷漠的眼神令她心惊。
太子萧昕,已成为她心中的梦魇。
【三】
半月后,萧昕风尘仆仆地从南方归来,满心期待地想要见到他的如月,却不想他的床上躺着的,却是一个生得极为妖媚的女子。他惊慌失措地欲逃出门外,那女子却眼尖的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
“太子殿下可是不喜欢如月?如月可是殿下的太子妃呢。”女子香肩半露,楚楚可怜。
“不!你不是如月!我的如月不是这般样貌!你是谁?!”萧昕用力拽回了衣角,一脚将女子踹倒在地,疯狂地吼着。
“呵呵,我是如月,不过不是太子殿下心中的那个如月。太子殿下心中的如月,乃是月贵妃。”女子冷冷一笑,艰难地站起身来,妖媚的脸上拂过一丝虚伪的同情,“对了,皇后已被打入冷宫,听说就是月贵妃的意思。”
萧昕的大脑轰的一空,猛地红了眼眶,颤抖着双唇,无意识地重复着一句话:“她不会的,不会的……”
他偷偷去了泠月宫,果真见到了娇媚如花的她。那一瞬,他的心似被剜了般疼痛,心中仅存的信念在那一瞬倒塌。
“为什么?”那日,他只问了一句。
“为什么?……”月贵妃重复着,娇媚的脸上透出迷茫的神色,“为什么?这一切本就是你父皇设的局罢了,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我。如今,他也满意了。”
萧昕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揪心的疼痛已经麻木,他已不知道他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最疼爱自己的母后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所害,这种滋味,当真可笑至极。
烛光摇曳,月贵妃颓然跌倒在地,默然流泪,再不复人前的光彩夺目。所有的谜团,在萧昕的到来时就已经揭开。准太子妃的圣旨是假,令萧昕南下视察也是假,这其中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一个她。
生平第一次,她如此恨上天给了她这副美貌的容颜。
【四】
风平浪静的过了三年。这三年,月贵妃顺利诞下龙嗣,看着面前活泼可爱的孩子,她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爱恨交织,恐怕便是如此吧。
那夜,皇宫内灯火通明,隐隐透着些许不寻常的意味。她褪去衣衫正欲就寝,一道身影从她身后闪过,紧紧搂住了她的腰,使她不由得身体一僵。时隔三年,她依旧清楚地记得他的怀抱,他的气息。这一点,她从不会弄错。
“太子殿下……”她脱离他的怀抱,沉静地对上他明亮的眼眸。
“不,不要叫我什么太子殿下,我很快就不是太子了。”萧昕伸手抵住她的唇,眉眼间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三年了,谋划了三年,终于即将成功了。”
她心下一惊,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哦?”
萧昕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如月,你记住,明日子时偷偷出宫,躲进太子府。那里,会有人接应你。”说完之后,在她额上蜻蜓点水般一吻,悄无声息地离去,独留她一人愣在原地。
前几日,她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写着太子谋反的事情,并告诉她,太子曾放下狠话,如若逼宫成功,定让她和她的孩子生不如死。那今日他的举动,不正是应证了那封信的真实吗?
躲进太子府,那不正是自投罗网吗?她还没那么傻。冷冷一笑,她的心中已经有了选择。
“萧昕,萧昕……”她一遍遍地念着他的名字,终于沉沉睡去。
那是她曾经以为可以给她一生的人呀,如今却是费尽心思想让她生不如死。
【五】
第二日,她跪倒在圣上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皇上,臣妾自知与太子殿下早已没有可能,却不知太子殿下一心欲置臣妾于死地,还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圣上满脸怒色,一掌拍在桌上,那封信悠悠飘落在地:“岂有此理!”
当日,太子萧昕被秘密杀害。她和她的孩子,总算是安全了。她为萧昕感到难过,可她不会后悔。她知道,他们之间,总会有一人死去。
当晚,皇宫内一片暴乱,大批士兵涌进宫内,将皇宫围的水泄不通。
“为太子殿下报仇!”
“杀了那昏君!”
“杀了那妖女!”
“……”
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响彻云霄,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被人冷不丁地敲昏过去。
醒来后,她迷茫地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自己不满三岁的孩子的尸体。她不敢相信地扑过去搂住孩子,泪水簌簌流下:“日斤,日斤,你醒醒,你醒醒啊……”
日斤,是孩子的乳名,合起来便是一个“昕”字。
一只小巧的脚狠狠地一脚将她踢倒在地,她抬头,惊慌地看见皇后狰狞地面庞:“如月,你当真是好样的。昕儿看上你,是瞎了眼了。那日昕儿告诉我说,让我放下对你的成见,他要谋反,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成为他的皇后。谁曾想最终却是你毁了他的全部!”
月贵妃愣愣地趴在地上,不住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那封信,对了,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信?”皇后愣了一下,忽然仰头大笑起来,“那封信,定是那昏君写给你的。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相信。”
“不!”月贵妃疯狂大叫,猛地爬起来就往柱子上撞去,却不料被人压住不能动弹。
“看好她,让她痛苦地活着。本宫不想让她去打扰昕儿。”皇后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后记】
月贵妃疯了,整日疯疯癫癫地抱着梧桐树,笑得痴傻。
“萧昕,你看,梧桐树又长高了呢。”
“萧昕,你说过,你喜欢梧桐树,我也喜欢。”
“萧昕,你干嘛不理奴家?”
“萧昕……”
萧昕死了,却永远活在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