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着谁的窗扉
仇恨遮住是谁的眼帘
清明细雨石碑前
洒下的泠泠清酒息安在?
旧时一段新歌唱
泪落的谁心间
那年西子湖畔半凉水
洒入心间何知醉
烟雨色天祁愿
油纸伞下不见
她与他最初一次的相遇很简单。
那一次,她坐在二楼小台前,看着楼下觥筹交错的道喜往来,接过丫环递上来的圆蒲扇,掩上染上了倦意的嘴角。
她的二姐,美丽动人,温柔贤淑的轩朝右相的二女儿方淑容,三日前由陛下赐婚于太子。
“我的好妹妹,你难不成真以为太子殿下会看上你?除了长相,无权无势,我想这时间,有眼睛的男人都不会选你做正妃的。”微小说
她想起陛下赐婚前一夜,她那美丽动人,温柔贤淑的二姐携着她的丫环二喜,迈着莲步缓缓而来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侯门深四海,宫门高万刃。这倒确实挺适合她那美丽动人,温柔贤淑的二姐的,可惜了……
门外车声辘辘,太子殿下携着陛下赏赐的万千珠宝进了相府。
她随着众人弯腰请福,抬头时看到太子殿下望过来的眼睛,一抹笑容跃然于脸上,而他,隐于竹林之下,冷眼看着一切。
她端起一旁已经微凉的茶水,盈盈上前,她说,絮儿也算与殿下相识一场,今后殿下又是絮儿的姐夫,不知絮儿这一杯清酒,殿下喝是不喝?
太子接过她手上的那副青花瓷茶杯,抬头缓缓饮尽,握住她的手逐渐收紧。
一滴泪滑过,转瞬没入尘埃。
她看着太子嘴角那丝黑红色的毒血溢出,她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倒下,她看着所有人惊慌失措,他看着倒下的人依旧望着她,吃力地扇动着嘴角问为什么。她依旧柔柔的笑着,像往昔一般,没有悲伤。
后院相府那庶出的三小姐闺房内,紫檀桌上一张薄纸静静地躺在青花瓷下,纸上字迹寥寥:风已起,可点火。
那滴泪,不为其他,只为怜惜,怜惜曾经的过往,未完的仇恨。
再见时,她已不是右相的三小姐,他亦不是那竹叶下默默观着的路人。
三月苏州,她坐于客栈窗前,一杯清茶微凉。
楼下街道,他在万急之下救下险葬车轮的少女,傲然立于一旁,一如当日,他将她从相府众人的包围之中救出,立于三尺青墙。不同的是,当初,人们是恐惧,愤怒,如今,却只剩下尊重与敬仰。
洛阳三公子祁诃。
犹记的当日,他就她出围,立于三尺青墙,他说,仇已报,心也该开了。
她将手抚上心头,仇报了吗?不,这才刚开始,这只是序幕。
他在她对面坐下,自己斟了一杯清茶。
他说,“南方又起风了,你如何打算?”
她举起青花瓷浅酌,她说,“风起随风动,随遇而安便是。”南方诸葛侯叛乱,江湖风云又再起,那次动乱,波及了轩朝上下绿林万千,持续了整整三年。
西子湖畔,琵琶清吟,她坐在游船之上,伏在船沿,清冷的湖风夹杂着冰冷的水气侵入人心。
他悄无声息的立于她的身后,三年未见,并没有太多差别。她并未看他,依旧用素手拨着冰冷的水面,“几年不见,公子的武艺倒是精湛不少。”
他轻叹一声,取过一旁的披风为她披上,“子岂宫最近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了。”
他将她的手从水中带回,取过巾帕细细的擦干。
她轻笑,“祁三公子这是在担心吗?”
他走后,她依旧坐在船边,船尾上来三人,单膝跪地,一声“圣女”整齐划一,清冷非常。
她看着被他擦干的手,似是自言,“子岂的人果然不能放任太久吗。”
不远处的天空暗了下来,她笑了笑,果然,这个世界无风是不能转下去的。
新国初建,平静了不到一年的江湖风云再起,称霸武林长达二十年之久的子岂宫继轩朝灭亡后毁灭,不过一夜。
她撑着油纸伞在清明细雨中漫步,远远便瞧见那一身玄衣。
他在对面站住,嘴角开了又闭,手抬了又落,最后化作一声叹惜,他说,“随我走,可好?”,
她看了看他,摇摇头,青丝上的孔雀步金摇随着她的动作贴到了脸上,冰冰凉凉的,刺得心冷。
他留下了一柄短匕,转身步入连绵的细雨中,镶嵌着血宝石的短匕,在她手中旋转,一圈,两圈……
江湖百晓生一曲鸣笛引动大江南北,传闻中的啸天之轴再度现世,她在房内一一看过,最后将短匕藏入行囊。
啸天之轴出,江湖大乱必在眼前。
二十年前,啸天之轴初初现世,由一平凡的女子所得,一时之间,江湖绿林纷纷登门,朝廷官员威逼利诱,最后由当时年幼的太子与初建的子岂宫设计谋取终结,而那女子也于此消香玉损,啸天之轴亦消失于世间。
她撑着油纸伞,立于墓碑前,一杯清酒缓缓倒入尘土。
那是她的娘亲,亦是那年葬于太子与子岂宫计谋下的女子。
啸天之轴,她必毁之。
啸天之轴现于华山,武林各派,朝内官僚无一缺席,齐聚华山之巅。
她一身白色雪狸大裘,坐于软轿内,由护法送上山巅,轻纱飞扬,她看见他依旧一身玄衣未变,立于皑皑白雪之中。
那日的战斗极其惨烈,上得华山之人无一生还。
那日她看着他挡在她的身前,看着他缓缓倒下,看着他扇动着嘴角,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闭上眼睛。
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很清,也很轻,她说,“你敢死,我就让所有人给你陪葬!”
可他依旧是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后世传说那日华山之上无一人生还,后有人登得华山,只见满地殷红一片,尸首遍地,死相惨烈。
多年后的江南水乡,她靠在阁楼的窗口向外眺望,烟雨蒙蒙,桌上放置着一把短匕,血宝石镶嵌,如泣血的心一般。
记忆随着时间慢慢消逝落入尘埃,唯一记得的,是他那一身玄衣锦袍,以及那日的话语。
他说,“别让仇恨蒙住了你的眼。”
他说,“放下吧,别让我担心。”
别让我担心……
细雨烟绕,天祁桥上,那一身玄衣锦袍随风轻摇,她站在桥下凝望,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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