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生沉浮半添香
“秦淮河畔的天总是与众不同。”女子为侧躺在藤床上的男子梳着头发如是说。
男子不说话,一身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微微苦笑,复抬头看向戏台。
女子叹息一声:“我知道那台戏快开始了,可你总要衣冠整齐才能出去吧。”
戏台上依稀站着两个人,看不清容颜。戏台下嘈嘈杂杂的人声,那戏词却清晰的闯进耳朵。男子阖了眼。
男(唱):“两度上沙场,千里征战浴血还,谁家儿郎。”
女(唱):“数拒攀亲贵,千日苦待良人归,谁家娇娘。”
男子眼皮一动,他面色苍白,那手指虽修长却依稀还能看出历经的沧桑,两手互搭,悲怆叠着悲怆。
女子为他理好头发,额间围上一条锦绣繁花的布带额饰。
她不能想像,这个现在华贵俊逸的男子是怎样才变成如今这样,又经历了什么。
她只知道,那个戏子,一直是他所在乎的人。
熟练的固定住额饰,女子又为男子穿上红色广袍,酒气袭来。
男子睁开眼,一双丹眼迷离:“我与她,算是青梅竹马。”
女子一怔:“那怎么会?”
男子饮下酒:“就从我与她成亲说起吧。”
他是谁?他是贺兰世家的人,贺兰世家又是什么?贺兰世家有位郡王。
“那时我叫贺兰扶笙。”男子饮一杯酒:“好久都没有用过的名字。”
郡王府的贺兰扶笙公子娶妻了,娶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姑娘。
“她是我的丫环。从小没名没姓,嫁给我后就姓了贺兰。”男子顿了顿,“对了,叫贺兰琴。”
女子的眼皮突然跳了跳:“这与那出戏有什么关系?”
男子勾起一抹笑意,是笑到眼底:“这出戏,唱的是忘恩负义。”
那场婚宴没人有多少映象,让人忘不掉的,或许只是贺兰扶笙一身大红喜服,看着新娘时揉不开的温暖,以及唇边化不开的浅笑。那样纯粹的美好。
成亲后夫妻感情很好,可是郡王府却一直挑剔贺兰琴。不想妻子委屈被看不起,为此,他们搬出郡王府没有带半文钱。
郡王府的贺兰扶笙公子和夫人离开了郡王府。当时震惊了不少人。郡王府放出的话是:不允许任何人接济。
“贺兰琴当真是个好妻子。”男子说。
可女子看到男子只是神情自若的喝酒,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
贺兰扶笙最终是回了郡王府。男子抬了眸:“知道为什么吗?他休了贺兰琴。”
下:且看夕阳映成殇
女子去温酒,长长的薄绿荷裙迤俪拖地。戏台上又唱。
男(唱):“谁家新郎,又入沙场,裹马革尸一生残。”
女(唱):“郎的娇娘,戏子流转,叹得浮生两地伤。”
残阳洒落,一条腿微曲着把一手搭在那腿上,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男子睁开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对女子低语:“你恨我吗?我把你留在身边给你锦衣华服,却到底是毁了你一生。”
女子换上一壶酒递过去:“你醉了,回去吧,这戏不看也罢。”
男子微微喘息,接接就咳嗽,一声盖过一声。脸色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索性拎起整坛酒往肚里灌。
女子看得有些发愣,也没阻止。
好不容易男子才止住了咳,扯起一抹自嘲的笑,目光好似投向戏台,空洞而深远:“她的声音真好听,可惜见不了面了。回吧。”
女子唤了人来,几个仆侍把男子扶上软轿,轿帘落下,女子走在后面为男子关上暖阁的门,目光投向戏台。
这个故事,男子没有说完,就像戏台上那两段凌乱的戏文。
男子忘了说,贺兰扶笙风华绝代,可是在休贺兰琴之前,他发现自己的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左边半边身体渐渐不灵活。
贺兰扶笙最爱听贺兰琴的声音,后来听说,贺兰琴嫁了个戏子。
女子想着,她也忘了回答他,不恨。在见到他时就恨不起来。
她叫,贺兰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