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个初秋的早晨,沿海的湿冷天气让我不得不盖紧被子,以抵御这彻骨的寒风。
我的头顶有一幅画,我已经忘了什么时候这幅画挂在我头顶的墙上,可能自从我有意识的时候这幅画就存在了。我是什么时候有意识呢?我已经记不得了。
在这里我只认识两个人,应该说这个世界我就认识两个人,一个是精神病院的院长,一个是她。我第一次见到院长的时候他就告诉我说,我是个精神病人。
我的潜意识里似乎有精神病人这个概念,但是我已经不再关心这个词是好是坏,因为我现在是个精神病人,而且过得还不错,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能见到她。
她是谁?我不知道。可能跟我一样是病人,可能是医院的人,但是这不重要了。
从我第一眼见到她,我就有一个想法,我想要占有她!
听到这里你肯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没错我就是个神经病,但是现在除了神经病,谁还会说真话呢?
但是我现在不得不停止妄想,因为是时候吃早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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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你又赖床了,这个习惯可不好!”
是院长的声音,我闻声很快地爬起床。
“奥古斯,这是你今天的早餐,该死的,最近的存货越来越少了,为什么妮古不去采购些食物储存起来!”
妮古就是她的名字,我听到院长在抱怨她,心中有些不悦,但是不敢表达出来,便替她开脱:“可能是有些事情吧!你知道她一向很忙。”
“是这样没错,”院长表示赞同:“最近也没见过她来照顾你了。”
院长这句话刚好戳中了我的痛处,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这让我十分难受。每天晚睡时如果没有听到她过来说一声“晚安”,就感觉浑身有力气使不出来,这种感觉就跟吸毒一样,等下,我吸过毒吗?好像有,好像没有,不记得了。
“你又在妄想了,赶快停下来吧!这样不利于你的病情!”院长叹息着说。
我正在想着我心中最重要的人,院长的话我根本听不进去。
“噢,该死!”院长突然大叫起来:“为什么又让我看到这幅画,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抱歉我记不得了,反正,总之,请你赶快把这幅画扔掉,这太恐怖了,我感觉她在朝我笑。”
话刚说完,院长便疯一般地逃掉了。
我看着跑远的院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向都是这么敏感,只不过是一副普通的钟表画而已,却每次都能让他落荒而逃。我并没有收起这幅画的念头,因为这幅画每次都可以成功地将院长赶跑。没错,我不想见到除了她的任何人。
二
画。
这是一副钟表的画,一张画布上只有一个钟表,画得栩栩如生。但是画得再像,也仅仅只是一副画而已,那么,院长为什么会怕看到这幅画呢?我不得而知。
无聊的时间是最难打发的,尤其在这样的小屋内。
我感到我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煎熬,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
房门离我的床距离很近,而且我确定我走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是当我站在门口时,还是看到了院长那副深沉的面孔。
“奥古斯,你又想逃了?”院长声音低沉,但是却让人难以抵御。
我尽量保持镇定,说出的话却还是哆哆嗦嗦:“我……不是……”
“现在,马上给我滚回去!”院长在咆哮!
我几乎不敢有一点停滞,跑着回了屋子里,虽然只有五六步根本算不上“跑”。
“我发誓,他一定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暗自腹诽。
我龟缩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有床才能给我安全感,当然,是除了她以外。是的,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无邪的。如果有人想对她不利,我发誓我绝对会将他碎尸万段。
尽管,我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但是谁在乎呢?我活着的意义从来只有她!
经过了一番思绪的起伏,我感觉我有点困了,眼神有点飘忽,却不小心瞟到了那幅画。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画布上的钟表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血的女人。
此时我早已没有睡意,死死地盯着这幅画,图像逐渐清晰,虽然脸上全是血,但是我依然看得很清楚,没错,这个女人就是她。
最大的问题是,她居然在笑!
蒙娜丽莎的微笑吗?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三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我是被明亮的月光照醒的。
晚间的风倒是没那么刺骨,此时的意境更适合诗人去吟诵,虽然这只是一个精神病院。
当然,我现在是无心去考虑意境的,我现在的脑子里全是她满脸血微笑的样子,这让我绝望。
虽然晚间的空气更让人觉得恐怖,半夜的院长更让人闻风丧胆,然而我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因为我要找到她。不管是死是活,我一定要找到她。
除了她我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我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画,依然是一副钟,和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是我看错了吗?我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看错了,我都要找到她,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我都会变得勇敢和坚毅。
我轻轻推开门,晚上很静,所以开门的声音很大,我不确定院长是不是听到了,我也顾不得院长了,快步走了出去。
然而,当我出门时,却听见了“咚,咚”的响声。
这声音不正常!我心想。
可能由于我现在心里想的全是她,便下意识的觉得这声音一定和她有关,于是便循着声音往前走。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仓库那边,这是院长常去的地方,以前似乎她也经常去。当然这记忆从哪里来的,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仓库并不远,我没走几步就找到了,而且幸运的是,仓库没有关门。
我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但是当我看到仓库中的一切时,便没有任何兴奋的感觉了。
院长拿着一个铲子,朝着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疯狂的铲着,嘴里还念叨着:“该死,存货又不足了,这些还够我和那个小子吃几天?还有该死的妮古,为什么还不去搞些货物回来!”
难道我每天吃的都是这个东西?
我仔细地看着,努力让自己看出这个东西不是人的尸体,但很遗憾,我失败了,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院长都在用那个铲子对着一个人类的尸体狠敲!
我忍住让自己呕吐的欲望,却又突然想到,这个腐尸会不会是她?如果是她……
这个想法开始后就根本遏制不住,我感到血在往头皮上涌,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疯了一般向院长冲了过去,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奥古斯……咳……你……要干嘛?”院长惨道。
四
我根本无心理会院长的惨叫,我心里想的全是满身血的她,浑身都充斥这我的怒火,根本无法遏制。
过了不久,我就感觉到在我手中挣扎的院长似乎不会动了,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我双手僵硬的松开了院长,大口喘着粗气,眼中一片淡漠。
我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恐惧?兴奋?似乎都不是,我只是一个精神病人,怎么有资格具备情绪。
我用手将那具被院长铲得不成样子的腐尸摆平,看清了那张全是血的脸。
虽然这张脸很熟悉,但是很明显不是她,因为这是一张男性的脸。
我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我全是血的手,还有满是血的地面,我头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如若将人置入万丈寒窟,从头顶一直凉到脚跟。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会有人将我带走吗?我会被注入毒液然后身亡吗?她会来为我送行吗?
我浑身已经没有了力气,躺在了满是血的地面上。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运,也许什么都不是,我摸到了一个盒子,盒子包装很精致,并且没有上锁。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将盒子拿起来,并且打开,里面是一封信,一封给我的信。
我借着月光将这封信读完,不禁泪流满面,痛哭在血泊里。
“亲爱的奥古斯: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死了。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没办法和你一起逃离这个精神病院,原因你也知道,因为我的父亲是这里的院长,不管如何,我是不会离开我的父亲的,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尽管他变得越来越不正常。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看我的目光变了,似乎变得十分贪婪。当然,这贪婪不是性的贪婪,我可以看出来。我观察了很久,发现这是对食物的贪婪。
他想要把我吃掉!
当我发现时,晚上已经开始出现了一种怪异的声音(想必你也听到了),而且医院的人似乎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便晚上悄悄地去找这声音的来源,没想到,却看到了父亲在杀人。
据我猜测,他由于长期和病人生活在一起,精神已经变得不正常了。他看所有人都像是看着食物,除了你。可能因为你长得比较像他因为精神病而自杀的儿子吧!
当他一个一个将精神病人杀害时,我知道我最终也免不了一死了!请原谅我的懦弱,我实在没办法将我的亲生父亲交给警察,我认为那样会让事情更糟糕。
我始终认为除了你这个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是不正常的(包括我)。我发现我的头顶上有一幅画,经常从里面看到父亲杀人的场景。我知道那里是从来没有画的,那只是我的思想,却原原本本的真实的出现在墙壁上!我想我是真的病了。
希望你看到这封信时能赶紧逃掉,希望你是精神病院中唯一活下的人。”
五
我。
我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记忆。
我想我是因为看到了妮古被杀掉那一幕才疯掉的,现在我的脑子里有着完整的记忆。包括亲眼看见院长杀掉自己亲生女儿那一幕。
但是我的记忆还能保持多久呢?
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这里原本没有精神病人,所有来到这里治疗的只是脱掉了自己的面具而已。他们之所以会疯掉,是因为这里有一副名叫《时光》的画。
画里可以看见自己的所有记忆。
让记忆重现,才是最大的痛苦。
于是我决定亲手烧掉这个精神病院,以及自己,只要《时光》还在,就会害死无数的正常人。
但是那些带着面具的正常人真的快乐吗?
谁知道呢?
没有人能说清楚什么才是正确的活法,反正一切,终将归于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