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卿冰流,梨花为期,骏马喜轿,吾定往娶之。”
“备下梨酿,待君归来,嫁衣新人,永结同心好。”
离别的那天,梨花树下,他亲口许下这份承诺,将随身佩戴的玉佩碎成两半,一半贴身放置,一半赠与她为信物。
少年英姿飒爽,白衣胜雪,墨发如月华一泻千里,双眸似暖玉蕴满深情。
少女娇态初露,雪衣翩翩,三千青丝似泼墨倾下,黑瞳清亮如新生小鹿。
一年后,初春第一朵梨花绽放了。
少女换上红色的嫁衣,倚门相待,如嫣笑容惊艳了翩飞的舞蝶。
梨花开的那天,少年没有来,少女等到日落黄昏,等到青山淡影,等到看不清陌上的青衫。
第二日,少女依旧甜蜜微笑,憧憬着骑马归来迎娶的少年会是怎样的英姿勃发。
第三日,少女望着玉佩站在路口,遥想着另一半的碎片,此刻正流淌着他的体温,他一定也在思念着自己,埋怨这路途的遥远。
第四日……
第五日……
……
半个月后,少女眼中有了焦急。她安慰自己,也许,他那儿的梨花开的晚了些。
红色的嫁衣渐渐失了最初的鲜亮,院中的莲花池畔也有了花苞,偶尔有蝉鸣声轻轻的宣告夏季的到来。第一朵梨花凋谢了,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
少女依旧不时的眺望着大门,期望那抹望穿秋水的身影能够出现。
他不会来了,怒放的秋菊好心的提醒她。
他不会来了,纷飞的银雪静静的告诉她。
他不会来了,新春的梨花再次绽放。
清亮的黑瞳,那原本宛如一泓清溪的黑瞳,渐渐失去了活力,变得黯淡。
他,不会来了。看着梨花一片片绽放的盛景,她流着泪告诉自己。
满树梨花盛放的那一天,距离他们之间诺言的整整一年后,她出嫁了,新郎是同镇的一位少年,比不上他的英姿飒爽,也无法将白衣穿出出尘的韵味,但却也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好男人。
婚后的日子虽平淡,偶尔伴着赌书消得泼茶香的乐趣。
后来,她有了一个孩子,那半块碎玉也早被她放入了箱子的最底下,所有有关他的记忆都被埋葬,似乎从来没有过与他的誓言。
每年梨花开放的季节,看着孩子兴奋的尝着她的梨酿,她甚至开始怀疑,也许一开始就是自己做的一场梦,那场幻梦中,有那么一个少年,为自己许下了一个关于梨花的誓言。
梦太美好,让当年的自己痴痴不愿醒来。
再后来,孩子长大了,也做了父亲。
她老了,眼睛渐渐变得浑浊,昔日的珍珠变为鱼目。
院中的梨树也老了,老得结出来的果子也变得干瘪涩口。
丈夫早就去世了,她的身体也每况日下,时常靠在藤椅上昏昏沉沉便是一天。
某一天,孙子在箱子底部翻到了一块东西,是一块很漂亮的石头,刻着浅浅的波纹,那水一洗,竟隐约可见幽蓝色的淡芒。
孙儿兴奋的拿给祖奶奶看。
那汪干涩了一辈子的眼眶竟又重新湿润了起来。
不顾孱弱的病体,不顾子女的劝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坚持做一件事,她要沿着他回家的路走一遍,去看看那些曾经留下过他足迹的山川道路,如果可以,再见一次他。
她想着,也许他早就忘了当初的誓言,也许,他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也许,他也已经做了爷爷。
但是,还是想见见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再看他一眼。
她拒绝了后辈的陪同,带着一根拐杖还有那,半片的碎玉,踏上了旅途。
半年间,她走过了他曾经到过的繁华城市,他曾经歇足的偏僻小镇,他曾经攀爬高歌的崇山峻岭,带病的身躯,上了年纪的老人走走停停,来到了最后的一处地方,离水。
老人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渡船摇摇晃晃的行驶着,但她已经熬不到上岸的时间了。
这条河他也曾渡过吧,这样想着,她笑了。
她听到同船的人发出惊呼声,甚至看到有人朝她伸手,想将她拉回船上。
她朝他们微笑,轻轻摇头。
河水冰凉,瞬间包裹了她,直直的朝河底坠去。
离开人世的前一秒,她的眼前闪过一抹蓝光,是从河底发出来。
原来,原来你从未忘记过我,她想哭,她的眼泪融进河水,也融进河水中的另外半块碎玉。
我这就来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