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忘记了她的手指头断了几根,她的血淌的满地都是,殷红一片让他害怕。他甚至不知道她还可以活多久,一天、两天,也许她马上就会死。那药太过于厉害了,不过就是几粒,她的神色就恢复了许多,可是她异常的痛苦,噬心痛骨的滋味她已经挨不住了。
她是自私的,想要撇下他一个人轻轻的走。他不准,不让,哪怕是把她关在小黑屋子里,哪怕夹棍夹断她的指头,哪怕她那么好看的脸颊被抽的像是刮花的铜镜,他也不准她离开他。
她静静的躺着,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不动不说话,她再也说不出好听的话,再也唱不出令他难忘的曲子,府里的人都说他是疯子,是他就是疯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知道她是谁,他知道她不过就是想要他一条命罢了。以前他恨她恼她,他疯了似的叫人夹断她的手指头,刮花她的脸。他恨她的不忠不义,恨她的铁石心肠,可是直到她冷冷的躺在那里,他才知道,没有了她,这条命还不如直截了当的给了她。
他和她的相见也许就是悲错的开始,她去拦他的车子,举着彩色的旗子向他抗议,他都没有正眼的瞧瞧她,直到她在那里义愤填膺的辱骂他,他才静如止水的瞥了她一眼,就是那一眼,她那坚贞不屈的眼神像是剑走偏锋一般的划过他的心。
他到现在都不晓得,他究竟为什么在那一刻沉沦,也许就是她清丽的身影,她那如火如荼的目光,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朝气。他把她带回家,强迫她做他的妻子,他们每天都在针尖对麦芒的争吵。
他有时候笑着问她:“成冉,你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我呢。”
她冷冷的看着他,一句话都不对他说。他不明白,自己战功赫赫,一表人才,是少女心中的大英雄。怎么就偏偏征服不了她,带着这种烦恼,这种欲望,他和她忍气吞声的过了两年。
两个年月,仿佛快的似蜻蜓点水一般。现如今理一理那冗杂的时光,她留下的也不算少,她也有偶尔开心的时候,会哼几首他从未听过的曲子,他当然是偷听,她才不会坦然大方的唱给他。她会和佣人说说笑笑,讲一些玩笑给她们听,大家都很喜欢她。可是她到了他面前,就是一个从未说过话的哑巴。
她给他下药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可他还是喝了。那一杯滑柔细腻的奶茶,差一点要了他的命,他的嘴唇发紫、浑身无力、目光涣散的时候,却见到她在那里一声不响的匿笑。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想要掐死她,她毫不畏惧的盯着他,他松开了手,把她甩到地上。
从那以后他根本没有再见过她,他以为她是躲着他,直到佣人跑过来对他说,她是怀孕了,因为他和她的争执她差一点就会小产。他听见了,觉得周身凉飕飕的,不过转瞬即逝就是难以遮掩的喜悦和对她无休止的疼爱,他把她捧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般的呵护。他还愚蠢的以为,只要他一如既往的对她好,她总会有一天能够接受他,安下心来同他好好过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她难得的冲他笑了几回,高兴的他连极为重要的军务会都不再去开,硬要留在家里陪她,希望她可以高兴。他以为他们安稳幸福的日子就要来了。
可她还是那么残忍。她趁他熟睡时,妄想偷走他的印鉴,她是想要反他。他知道了,只是微微皱了眉头,告诉她以后不要这么做。
她毒害他,偷他的军事机密,他都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原谅她。可他受不了她的背叛,她居然还和她的青梅竹马藕断丝连。他开始恨她,嫉妒的心思几乎冲淡了他的理智,他杀了那个人,甚至以叛国的罪名牵连了那个人的全家。她知道后,居然要挟着打掉了孩子。
她不知道,他偷偷看过那个孩子,只有六个月,四肢面容却已是长全了。他有那么一刻后悔,后悔他为什么要强迫她的一切。可是随即而来的就是无休止的愤恨。
他叫人关起她,给她安上妄想通敌叛国的重罪。他看着她被人拖进军事监狱,他亲眼看着她的手指头被一根根的夹断,她的脸被刮花。可她就是不招待她的过错。
他明白军事监狱是一个什么地方,可他就是那样头也不回的把她扔在那里。其实他是后悔的,可是是她逼的他无路可走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重新开始的余地了。
他今天去看她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她断了几根指头,她的脸血肉模糊,他看着似乎有些站不稳了,她的眼睛紧紧的闭着。他以前说过,她的睫毛很是漂亮,像是两把弯弯的羽扇。她低声啜泣着,好像在念叨着什么。他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想要原谅她,可是他又想起来那个可怜的孩子,他就在那里停住了脚步。
那些人对她用刑,他就那么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看着,他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有多硬的骨头。直到铁板滚烫的烙在她的肉皮上时,她破口而出的两个字,叫他后悔到害怕。他听见了,真切的听见了,铭禹。
她是有多痛,多无助。她的理智也许不复存在了罢,她轻轻唤了一声。他不顾身份的抱起她冲向医院,她不能死,她不准死,她欠他的她还没有偿还。可他不知道,对他巨大的惩罚还在后头。原来,孩子不是她打掉的,那是她骗他的,她的体质根本生不下孩子。
那一刻他觉得浑身无力,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了似的摇摇欲坠。一切都是他错了么。
他见她吃了药,他在心里暗暗的祈祷她要好起来,因为没有她,他活不下这愧疚孤独的一生,他的战功赫赫,他的戎马一生,他的半壁江山,一切的一切都将要失去意义。
傍晚时候,夕阳欲垂,黄晕的光,让他恍惚觉得她正满面春风的朝他走来。他想要握紧她的手,可是不过片刻她就随风而逝。他惊慌的从梦中醒来,他的手颤抖地探了探她的鼻息。他疯了似的抱住她,任谁说什么他都已经听不见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过二十四岁,却已是万念俱灰,伤痕累累。
他忽然想起他们结婚的时候,她的脸上涂了红红的胭脂,如众星捧月般被簇拥着,那时候她也许是有过一丝的欢愉,万千烟火映在她的脸庞上,真美。
他想起一句话来,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原来他们之间一直是这样,他的一生那样长,没有了她,怕是已经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