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他还不够花匠,因为他虽然种过几年非州菊花,可那都是在别人的吆喝下让干什么干什么的。
可如今在我管理的二十多个花棚里,那四个干活的人中还就属他干过这活,还有点经验。不叫他花匠也得叫他个花工吧。
老梁是河北承德人,大跃进那年出生的,可能是长年在地里劳作的关系,干活时喜欢把上衣的袿了脱去,裤腿再往上挽过膝盖。古铜色的身子就明晃晃地露了出来,健康得让人眼红。
老梁的最高学历是高中,是文革后期念的,虽然那时读书受读书无用论影响,可课本知识还是扎实也实用的。他就是用那时学的一点无线电知识,自己用收来的旧电视安装了个锅盖形的天线,就天天下班后躲在花棚一头的小空房里看什么新闻选美的节目了。
我在到花棚工作的第三天知道老梁的一个天大秘密:原来这54岁的老头子竟到现在没结过婚。
我那天还开玩笑地说他:“老梁,没看出来,咱花棚里还有你这样嘎嘎新的小伙子呢。”
老梁憨憨地一笑:“啥嘎嘎新,都这么大岁数了。”
老梁说的倒也是实话,在当代的中国,你要是想找出点什么纯粹的东西真的很难。那天他说完这句话后最幽默的一个动作是用舌头舔下了后嘴里的一排假牙,边噜噜不清地说道:“看到没有,全是这样的,假的。”
老梁有多大学问我不知道,不过这人看事物有点独特的视角倒是让我对他有些新的印象。
一天,晚上下班后,我到花棚检查工作,他正在收拾打药的工具,他告诉我,他今天喷了三个大棚。我看到他两个肩头被喷雾器勒出的两道深深的印子,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他向我建议:这花地里的害虫你是杀不尽的,他对科学家们研究出来的诱杀方法很不以为然。他说害虫这东西你杀不完,你只能把他赶走,让它不以你为害。你想弄点什么诱饵把它们引来捕杀干净,那是异想天开。你越诱杀他来得越多。
所以他驱蚊子的方法是:点上蚊香,打开门窗放他们出去,然后再关上门窗。他说他这个观点让天津大学的一个教授都点头服气了。
可能是一辈子没结过婚没有女人在身边管束,老梁的生活很是邋遢,夕阳下看他身上的紧紧繃起的键子肉很有男人的雄性味道。可到近身一闻,身上的那种半辈子没洗澡的酸、馊、臭、腥、臊味一下子能把人熏倒三次。
一天,在花棚锄草歇息的间隙我问他:
“老梁,想不想找个老伴成个家?”
“嘿嘿,哪有猫儿不吃腥的。”老梁咧嘴一笑,一下子露出了后槽的假牙。小眯缝眼中射出了那种对异性渴望的光芒。
“那你就好好干,把身子收拾干净利索的,有合适的半大老㧟我帮你介绍一个。让你也进入和谐社会。”
“真地呀,头儿,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看着他有些激动的样子,我不由得想起了那首千年绝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以生死相许。”
老梁刚听到我要帮他介绍老伴,就兴奋得不行,要是真让他搂着温软白胖的女人他还不得乐晕过去。
从那以后,老梁真的开始改变自己了,每天下班后不论多晚也要跑到大宿舍的澡堂子那里把个身子搓上好几遍肥皂地洗上一通。然后穿上他一直放在一个装方便面纸箱里的他在一家工厂打工时发的厂服,这是他最好的一件衣服了。干活时也不再胆胸露背了,有一次我看到他边采菊花边哼唱着一支什么当地的小曲:
九月九是金秋
风轻轻来水悠悠
姑娘驾船湖上走
采来芦花做枕头
做好枕头谁来睡
等待哥哥把妹搂
“唱得不错,老梁”
听到我的话语,老梁吓得一激灵,一下子把刚握到手里的花瓣捏碎了,艳艳粉红的花瓣飘散着撒落一地。老梁那原本就古铜似的脸膛马上就象刚出炉的北京烤鸭的颜色了。
爱情的力量就是伟大,不知不觉间我感觉到了老梁的变化。
可我答应他这半大老㧟会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