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青楼是非地。
帘内一女子抚素琴,帘外有一男子凝神静听。
曲终人未散,女子将双手轻覆于弦上,待最后一丝余音散尽,男子也未曾挪动分毫。
女子耐心静坐,男子却起身上前,欲撩开纱帘一睹芳容,
还未曾触到帘帐,只听帘内女子朱唇轻启:“公子且慢。”
男子住了手。
女子解释道:“清冉从不以真容见客,这是规矩,望公子体谅。”
“好,”男子退了回去,“那便有劳清冉姑娘再奏一曲了。”
女子皓腕轻舒,又是一曲袅袅婷婷,如涓流细淌而出。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女子弹至深处,情难自禁,竟和着琴声轻声哼唱。
两行清泪,不受控制的从女子脸上滑落,砸在琴弦上,发出清脆的“铛”一声。
“公子请见谅,清冉愿重奏一曲赔罪。”女子止住眼泪,收敛了情绪,准备重奏一曲。
“清冉姑娘且住,姑娘所弹乃情苦而非自怜,有何感伤?”
“是清冉的错,清冉一时触情,禁不住而泪,望公子见谅。”
“清冉姑娘到底心有何苦?可否与在下一叙?”
“若公子不嫌弃,清冉愿与公子一吐为快。”
帘内青烟袅袅,清冉与公子隔着一帘薄幕倾诉衷肠。清冉说及痛处声泪俱下,而帘外的公子却只是一直默默聆听。
“原来清冉姑娘竟是孤儿,”待清冉不再出声,男子深叹了一口气,“命运多舛却也怨不得谁。”
清冉并未答话,自顾自的抽泣着。
男子又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掀开遮挡的幕帘,只见一佳人静坐帘内,容颜清雅,梨花带雨,惹人生怜。
清冉愣住了,望着眼前俊美无俦的男子:“公子你......”
“清冉姑娘,若你愿意,三日后午时,醉欢楼中,可否再叙?”
“在下青寒,愿能候到姑娘光临。”
三日后午时,清冉如约出现在醉欢楼中。
见到那青寒公子,清冉微微福身:“见过公子,若不是公子,清冉怕是难以迈出那是非之地。”
“清冉姑娘不必如此客气,”青寒上前将清冉扶起,“既是在下邀请姑娘一叙,那姑娘的出行之事也该在下准备好才是。”
“那便有劳公子了。”清冉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无妨,”青寒摆摆手,“倒是清冉姑娘无需如此拘束,叫在下青寒便好。”
二人志趣相投,从诗词歌赋谈及琴曲创作,自政治见解聊及人生百态。无话不言,将各自的见解全部倾吐而出。
“清冉姑娘竟有如此大才,青寒甚是敬佩。”
“青寒公子如此博学,也叫清冉好生仰慕。”
青寒与清冉相视而笑,彼此都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今日多谢公子了,清冉这一日过得很愉快。”
“在下与姑娘同感,”青寒抬眸看了看有些昏黄的天色,“时辰不早了,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自有了那一日的心神相交,清冉与青寒约会的次数愈发频繁。
她与他夜半泛舟于湖,琴箫合鸣如痴如醉;他与她游走与市井之间,看遍世间百姓疾苦;她为他不再为他人卖艺,一曲只为他起;他为她一掷千金,莺莺燕燕拒之千里......
他们相知相恋,互相倾心,却都未曾言明。
那日他们去赏花,青寒告诉清冉,他并非是普通的富家子弟,他是当朝太子,此番来到江南是微服体察民情。可近日战事吃紧,当今圣上宣他回朝领兵作战......
清冉默了,她早该想到青寒如此才情定非俗人。
青寒附身折下一株曼珠沙华,插在清冉繁复的发髻上:“若我能活着回来,定许你一个未来。”
清冉早已泪满双眸:“定不负君意,待君归来。”
青寒回朝,领着几十万兵马奔赴前线与敌军作战;而温婉安平的江南,有一位温润的女子日日盼着他能早日平安归来。
那一株曼珠沙华早已枯萎,可清冉一直留着它,仿佛它便是她的信念。
一晃好几年过去,当年许下诺言的痴情太子打下胜仗班师回朝,顺利登基为帝,在朝政繁忙中渐渐淡忘了那片烟雨江南,也渐渐忘了还有个深爱着他的江南女子一直在苦苦等候。
而清冉终抵不过老鸨子的劝说,在新帝大婚两年后嫁于了一个富家子弟。
当多年以后,这位多情的帝王回想起那段江南风月之事时,禁不住叹了口气:“那个与你一起手执红绫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那朵曼珠沙华,终是一株无法触及的爱。